就这样僵持到第五秒,司嘉自嘲地扯了下唇角,深吸一口气,下车关门。
可陈迟颂没急着走,车窗半降,透过那点缝隙,司嘉看见他点了一根烟,烟雾在车内四散,侧脸轮廓被模糊,阳光照不到他那边,整个人陷在一片暗色里,远处是繁华cbd,他却像被割裂开的一角,孤寂而游离。
他又打了一通电话才走。
司嘉收视线,转身上楼。
李建东不在房间里,男助理说他去分公司处理事情,司嘉点头,没有多问,她比谁都清楚,这个项目没那么快结束。
至于还要纠缠多久呢,她不知道。
回房后又闷头补了一个小时的觉,睡醒是下午三点,手机上空无一条消息,很安静。
司嘉早已习惯,除去工作,她很少和人社交,成年人的友谊都披着一层面具,她不缺朋友,也不需要朋友,而高中那些,都在被生活推着往前走,偶尔聊天是逢年过节,晁艺柠和周时胥去年刚结婚,忙着柴米油盐,尤籽杉一路保研,现在正读博,前途无量,梁京淮留在比利时,还是一个人。
太阳东升西落,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停止转动。
她坐在床边了会儿呆,打车去了司承邺现在住的地方。
远离市中心的一个老小区,不算破,但也和翡翠华庭天差地别,两室一厅,只有简单的家具,好在冬暖夏凉。
他大起大落半生,尝过光鲜和堕败,早已认命,找了一份商场后勤的工作,得过且过。
开门看见她,说目瞪口呆都不夸张,司承邺半晌没说话,两鬓的白也真的很明显,三年牢狱,足够一个人脱胎换骨。
是司嘉先淡笑了下,“不认识我了吗爸”
“你怎么回来了”
司承邺问,然后连忙侧身,让司嘉进门。
司嘉把顺路买的水果放到茶几上,“正好有个项目在国内,这次算出差。”
说来也讽刺,这片曾是她家乡的地方,再回来,性质已经变成了出差。
或许早在初三那年,她就没了家。
她这个人就像柳絮,风往哪儿吹,就往哪儿飘。
司承邺给她倒了杯水,在她对面坐下,然后有片刻的安静,父女俩谁都没说话,电视机里放着连续剧,司嘉也是知道他今天晚班才来的。
过了会儿司承邺才问“你们这几年在国外过得还好吗”
司嘉剥着荔枝的手一顿,这句话放在几年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反嗤,可是现在,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挺好的。”
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她转身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桌上往司承邺面前递,“那笔钱你用不着还,留着自己用吧。”
这才是她今天来的目的。
她知道司承邺每个月都会往她卡里打一笔钱,也知道他是在赎罪。
但她早就不需要了。
没人应该一直活在过去,晴朗也好,阴霾也罢。
而是应该允许世事无常,然后向前走,别回头。
后来司承邺在上班前煮了两碗馄饨,一人一碗算作晚饭,吃完他和司嘉在小区门口分别,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夜晚七点,这座城市华灯初上,夜风流淌,热闹又喧嚣。司嘉没有急着回酒店,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来来往往的车呼啸而过,吹得她的丝凌乱,她努力把眼前的景象和记忆里的对上号,却徒劳。
短短几年,天翻地覆。
曾经的小吃摊没了踪影,店铺装修得一个比一个高级,唯一不变的,大概就只有永远拥挤的人潮。
太多人前仆后继地踏入这片土地,起早贪黑,宁可早起一个小时挤着地铁,加没完没了的班,也要留在这里。
不就是为了找一个结果么。
风吹散夏夜的燥热,吹得司嘉的心都跟着静,她的脚步放慢,从口袋里拿手机,再翻出一个不记得什么时候存的号码,按了拨通。
嘟声三秒后被接通。
司嘉看着眼前漫天的夜色和人头攒动的烟火气,“李夏明,我能问你点事吗”
但话还没说完,他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着叫号声,司嘉几乎是一瞬间反应过来他在哪,“你生病了”
李夏明先朝那头应一声“来了。”
然后回她“不是我,是陈迟颂。”
司嘉脚步彻底停下,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街头,喉间一紧问道“他怎么了”
李夏明似乎是听出她语调的急转直下,安抚地笑了笑,“你别担心,没大事,就是有点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