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锐简直觉得有些受宠若惊,踏在地上的脚都有些飘飘的。看看旁边的父亲,沉着稳重,似乎就是来领赏的。
二人顺着琴音,穿廊过院,一路走到后面的花园。
刚刚进了后院的角门,鸿锐就被庆王爷一把拉住了衣袖。庆王爷示意鸿锐不要出声,鸿锐立刻会意。两个人就站在一进门的阴影里,看向院中罕见的美景。
皎洁的月光流水般泻满一院,给所有的花草树木都镀上了一层银辉。
院子不大,却香气扑鼻沁人心脾。一蓬蓬牡丹鲜花吐蕊,争奇斗艳,把原本精巧幽静的院落渲染得声色犬马富丽堂皇。
花木扶疏间一方小小的水池叮咚有声,岸边堆砌的山石水色润泽灵秀非常,池边一座小小的凉亭,里面一张八仙桌,此刻正坐了两个人,对月小酌。
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山石上的两个人。
一个盘膝而作,将一方古琴横放膝头,弹指间,悠扬琴音如和日微风徐徐荡漾。
另一个,手握长剑,迎风起舞。腰肢转动,舞出万千风姿,伸展腾挪间都刚好与曲音相合。
那乐曲本是平常的乐曲,但在他手下,便成了瑶池仙乐,天界玄音。起手间,竟如银瓶咤裂,惊动四座,又如烈日骄阳,光芒四射,再如百川纳海,博大精深。……
鸿锐呆呆地立在原地,仿佛看见山峦崩摧于面前,听到强弩洞穿金甲的声音。
柔和的月色下,晚风送爽,树枝摇动,花香阵阵。那青衫人影优美的身姿在花丛中穿梭,一时飞舞于山石之上,一时隐匿于草木之中。如蛟龙出海,气势如虹,又如莲花吐蕊,辗转婀娜,再如疾风骤雨,挥洒天地。……
眼前的景象,美得不沾一丝凡气,美得好像不似人间,让人暗自怀疑,这是身在梦中。
抚琴之人是墨无痕,而舞剑之人,竟是墨玉青!
曲音袅袅,渐渐稀疏。墨无痕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琴弦,让泠泠青音,如撒落一地的碎银,折射着月之清辉,闪闪烁烁,晶晶莹莹。
间或拿起旁边的酒盅,细细抿上一口,眯起眼,让酒香徐徐,浸透肺腑肝肠。
墨玉青却全不顾他爹的曲声渐稀,兴致不仅不减,反而越发高昂。将手中剑舞得如风卷狂花,蛟龙出海,白花花的一片。
乱花剑法本就招式华美繁复,被他随心所欲的舞来,再加上七分醉意,举手投足间便是十分的绝妙,舒展的舞姿配上绝好的轻功,起纵间宛如羽毛般飘逸。
也许是池中的月光太过耀眼,墨玉青凝神看看,一剑刺透水中月影。手腕一翻,带动池水,提气撤肘,一道清澈的水流随剑气被提到半空,随着剑势在空中形成一道弧线,珠帘般变化成万千甘露,铺洒到花间草地。水中涟漪无数,如碎金铺满池面,天地间一片润泽水汽。
墨玉青不待水滴粘身,拧腰转身,一个起落,已飘身至花丛中。醉眼迷离回眸轻笑,“爹,看我给你做个花球。”
说话间,一吸气,身形旋风般腾空而起,剑气扫过一朵朵绽开的花蕾,剥菜般掳走外层的花瓣。
花瓣并不掉落,而是吸附在剑身上,鳞甲般层层叠叠。
墨玉青一抖手,层层花瓣变戏法似的齐齐聚到剑尖,被内力凝成一个碗大的花瓣球,随着墨玉青清脆的一声:“接住!”
远远地向墨无痕抛来。
墨无痕已经站了起来,听到青儿的叫声,微笑着一手扶琴,一手去接墨玉青的花球。花球触手即散,飘落的花瓣四散开来。瀑布般洒了墨无痕满头满脸满身都是。
凤目含笑,唇角轻扬,墨无痕站在飘飞的花瓣中,象走出画卷的游仙,通身上下光华流转风姿袭人。
空气中香气更盛,满地都是飞散的花瓣。象是小院中刚刚下了一场花瓣做的暴雨。
墨玉青玩得兴起,不停的搅动花瓣,凝结成球,去扔给他爹。虽然时远时近,花球也大小不一,力道却都拿捏得正好,让墨无痕刚好能接到,又不至于被力道所伤。
墨无痕开始还用手去挡开,后来干脆不再去挡,被花球惹烦了,墨无痕佯装生气:“青儿停手,我的花还要入画呢。你别都给我糟蹋光了。”
说完,墨无痕拾起石上酒杯,转身去亭里倒酒。
墨玉青嘻嘻笑着,不再蹂躏鲜花。丢了手中剑,一纵身上了树,手脚并用,灵猫似的在树杈上跳跃,嘴里还叫着:“爹,你看我啊!”
墨无痕美目流转,才不看他,桌上的好酒可是极品的美味,今晚难得能喝个痛快。
庆王爷抬步向亭中走去,跟众人寒暄。
只有鸿锐死死盯着吊在树稍上玩“倒挂金钟”
的墨玉青,担心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正想喊他下来,就听“喀吧”
一声脆响。树枝断裂,墨玉青来不及反应,头下脚上就掉了下来。鸿锐想都没想,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展开双臂一个海底捞月,抄住了下落的身子,脚下用力一个转身卸去了下冲的力道。鸿锐稳稳地接住了怀里的人。
墨玉青从树梢跌落在半空的时候,酒就吓醒了一半,本来以为要摔在地上了,不想却被人接着,半点都没有伤到。
看看抱着自己的原来是鸿锐,墨玉青的酒劲又去了三成。一挺身,跃出了鸿锐的臂弯。墨玉青黑漆漆的大眼睛再看一下鸿锐,长睫毛扇了两下,也不说话,转身就往凉亭跑去。
然而,只这一眼,就让鸿锐的心里如阳光普照,百花盛开。
青儿的眼睛好了!青儿能看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