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恨无闽茶可饮,但恨江山沦陷贼手,东虏残暴,视我汉家百姓如牛羊,动则砍杀屠戮,汉家生民日夜嚎哭,我闽省百姓何辜,可恨,可恨”
朱朗双目微红,脸上神色极为悲愤,但目光却是暗暗观察着向下方的李明忠
李明忠初时还是目光微转,想着如何应对朱朗,但听到朱朗的话语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神色却是忽然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李明忠才缓缓开口
“鞑子可恨,王爷英武,日后必能扫灭鞑子,让我等汉民免受鞑子屈辱”
李明忠回了一句,而后又沉默不语,只是脸上再也没有先前的油滑神色
场面一时间有些沉寂,但朱朗心中却是一喜,这李明忠的反应恰恰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
如果刚才他说完那一番话,李明忠是劝他鞑子凶蛮,需从长计议,那说明这李明忠已经被清朝吓破了胆,就算如今还在明朝,恐怕也不过是随波逐流,一旦有机会,恐怕立时就会降清
但如果他是义愤填膺,一副忠心为国,立刻要出兵扫灭清朝,恢复大明江山的样子,也同样不行
如果李明忠是这种反应,要么他是在逢场作戏,面若忠厚实则狡诈,要么就是这人狂妄自大,根本拎不清自己的斤两
反而是刚刚这种反应才是最好,这说明对方确实不喜清朝,但又深知明朝如今的兵力根本无法抗衡清朝,所以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到这里,朱朗的心也不由放松了几分
“王爷今日找我来,到底是何事”
李明忠似乎心绪不佳,也没有了绕圈子的心思,直接开口问道
“我听闻将军殷勤王事而来,遍历数省,我自幼长于府中,虽然流离数年,但对民间之事依旧所知不多,是以想见一见将军,了解些百姓情状,不知将军可能为我解惑”
李明忠于是便从在梧州接到朝廷援赣的调令开始讲起,路上如何行军,沿途府县如何紧闭城门,畏兵如虎,沿途又看到一些地方吏员如何逼收课税,百姓逃散,田野荒芜
朱朗听着李明忠所说,脸上神色越发严肃
李明忠也不知怎的,见那青年神色肃穆,心中竟隐隐升起一种奇怪的使命感,述说的也越发详细起来,一些本不该述说的地方官吏的潜规则,也开始说了出来
实际上朱朗却并未太过在意李明忠所说的民间种种,大明立朝百年,该烂的地方早就烂透了
他并不是那个自小长在王府的王爷,真的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朱朗来自未来,对王朝末年的种种乱象也早有了解
官绅富户兼并田产,胥吏踢斛淋尖,三饷,火耗,飞洒诡寄,大明士绅的种种操作,早就让民间百姓活不下去了,不然也不会有李自成这些人一呼百应,揭竿而起
李自成等人十几年前起兵,就说明大明百姓已经苦不堪言
而现在十几年过去,兵连祸结,朱朗所处的南明,中枢毫无威慑,那些地方的士绅官吏只会越发变本加厉,朱朗对民间的情况,已经早有估计
真正让朱朗兴奋的是,眼前这李明忠的态度
这人似乎真是个忠臣,就算不是忠于朱朗,起码也是忠于大明,这也让他越发放心起来
“末将领兵至粤赣边界,朝中忽然传来先帝蒙难汀州,而末将所救赣省城池亦被清军攻破,赣省一片混乱,末将军中乏粮,无所适从,只得退回肇庆,乞食于两广督府”
,李明忠最后说道
“千里勤王,将军可谓忠矣,若我大明朝能多几个如将军这般的人,又何愁东虏不可灭,江山不可兴”
,朱朗轻声叹道
“不敢,卑职只是尽忠职守罢了”
李明忠起身拱了拱手,拜谢道,听着朱朗的话,李明忠自己都觉得自己真真是为大明操碎了心
虽然要救的城池被攻破了,虽然自己半路而返,虽然走到一半连皇帝也没了,但这能怪他吗,不能,要怪只能怪大明不争气啊
“听说将军和那清朝孔有德曾同处为将,不知可有此事”
朱朗看着脸上闪过自得神色的李明忠,忽然话锋一转,开口问道
“这……是,末将与那叛贼孔有德,确实曾同在东江镇麾下为将,只是那已是八九年前的旧事了,且那孔贼跋扈,末将与他素无联系”
李明忠心中一凛,心神却是骤然提了起来
他暗暗抬头,警惕的看了一眼前方的年轻藩王,不知这王爷是什么意思
“那孔有德投了清朝,据说被封了王爷,将军当时为何没同那孔有德一起降清”
朱朗轻声问道,目光盯着下方的李明忠
李明忠脸上神色有些错愕,沉默片刻,而后便朗声开口
“殿下说笑了,臣下虽为武人,但亦粗知大义,中原人当归中原,异地富贵非我愿也”
朱朗神色有些意外,但看着下方神色肃穆的中年武将,眼中神色也是越发满意起来
他原本只是想着暂时拉拢这李明忠一番,只是让他不投向丁魁楚即可,但此时他却是动了心思,想要真的让其投入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