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尧会心疼她?怎么可能。
温愫自嘲一笑,攥着那碗“绝子汤”
的手指微微泛白。
嬷嬷瞧着心疼,没忍住劝道:“姑娘何必如此呢?主子那样心疼您,又一惯是喜爱您的,您但凡低个头认个错,他哪有不依你的。
姑娘有所不知,我家主子出身极贵,远非寻常官宦子弟能及得上。
养尊处优的人,难免性子霸道些不够体谅,姑娘顺着他哄着他,说不准,来日能求个恩典生育子嗣,待得我家主子掌家,迎姑娘进门做个有名分的妾室,也不是不能。”
嬷嬷话里话外都是为温愫考量,可温愫此刻哪里听得进去。
她攥紧了那药碗边沿,瞧着嬷嬷的眼睛里蓄了泪水。
苦笑道:“嬷嬷,我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也是明媒正娶嫁了我的夫婿,夫家再如何折辱轻贱,我到底也是正头夫人,便是和离仍是良家女。
可是他呢,他逼我卖身为奴,他一再轻贱于我,事到如今,我早没有了选择。
若是万事都能由着我自己心意,你当我,甘愿给他为奴为婢吗?你以为我会一心盼着他大发慈悲,给我个妾室的位份,给我处栖身之地吗?
若是真能自己选,我横死街头,也不想被他这样羞辱。”
温愫话落,昂首将手中汤药一饮而尽。
药碗里一滴不剩,她将空了的汤碗递给嬷嬷,扬手抹了唇边那几点褐色药汁。
忍着苦涩,将药汁悉数吞咽下。
嬷嬷叹了口气,没再多言,拿了药碗退下。
温愫拉过被衾,重又躺下。
外头天光已然大亮,初阳的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棂落在她眼角,将那滴无声无息淌出的眼泪,衬得分外斑斓。
房间外头,原本该在书房里等着嬷嬷前去回话的褚尧,此刻正立在门外屋檐下。
清晨的阳光同样罩在褚尧身上,他抬手揉着眉心,一身的疲惫。
嬷嬷缓步出了房门,刚一阖上木门,回头便撞见了立在屋外檐下的褚尧。
嬷嬷心下微惊,不知里头和温愫的话,褚尧听到了多少。
“主子……”
她犹豫的轻缓了声。
褚尧捏着眉心抬眼看向嬷嬷,半晌后,接过了那空了的碗。
冷声道:“她想横死街头是吗?我看她是不知道,横死街头的人,都是什么样的凄惨下场!”
他捏着碗沿子的手指格外用力,几乎将那药碗的边沿捏的裂开了几分。
药碗裂在掌心,划破了褚尧皮肉。
几滴血珠从手上滴落,坠在门前石阶上,染污了干净的阶石。
褚尧目光沉沉,缓步走下了台阶。
几瞬后,停在石阶前头不远处的树下,侧首望向内室的窗棂。
窗棂未曾阖上,远眺之时,隐约能瞧见几许温愫的身影,又好似什么都瞧不见。
他原本是想要等嬷嬷送完了药后,等嬷嬷前去回话的。
可后来坐在那书房里,心里却焦灼不安。
鬼使神差的出来,走到了卧房外头,做了宵小窃听旁人言语之事。
他实在是想知道,温愫知晓他给她当真送了绝育的汤药时,会是什么反应,也实在想知道,她会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还是想给他生个孩子,又是不是只是在同他赌气。
可是,当他走到卧房门外时,瞧见的却是她毫不犹豫饮尽那碗“绝子汤”
。
他瞧不见她半点不情愿,听不到她半句求饶服软。
反倒,只听到她那些不亚于尖刃刺刀般的言语。
她口口声声说着她对他的恨意,
她说,她甚至更愿意做那个在沈家被羞辱折磨的少奶奶,也不想跟着他。
她说,无非是没有选择,被逼无奈,才会不明不白的跟着他。
她说,若是能让她选,她宁肯横死街头,也不想和他纠缠。
真是可笑。
他费心保下她的性命。
却换来这样结果。
既是如此,那不如,就让她瞧一瞧,真正横死街头的人,是什么样的下场。
也让她知道知道,没有他,她连性命都不能自保。
褚尧闭了闭眸,嗤笑了声,突地道:“过些时日,沈家抄斩之时,我会亲自带温愫过去瞧一瞧行刑,安排护卫提前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