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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那个景区倒闭了,别的单位都不要年纪大还没文凭的,宋建兰没有班上,只得做家庭主妇,从此面对霍立军更是忍气吞声。
而这样卑微的神情,霍也从没想过有一天也会在自己面前出现,原来不知何时起,宋建兰早已随着他的长大而有所转变。
“报,当然要报。不就是个兴趣班,别人家孩子都有的,我霍也的妹妹凭什么没有?”
霍也说得不以为然,好似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考虑的事,眉眼弯弯,朝宋建兰轻松一笑。
她心里紧绷的弦一松,也笑了起来。
“那行,那行……”
“什么时候缴费?”
霍也问。
仿佛早有准备,宋建兰赶紧从餐桌下的台子抽了张宣传单出来,封面花里胡哨的,就见最上边明晃晃地写了两行大字,“每一个优秀的孩子,背后总有优秀的家长在支持——”
霍也放下碗筷接过,在各种喧宾夺主的绘图中找了会儿,才找到需要缴纳的金额数字。
一个学期五千八。
还好,还不至于要她哥去卖肾。
霍也虽然开学才读高二,但实际上身份证的年龄却已满十八,周岁有十九了。
自打小学一毕业,他就背着爸妈满大街找兼职,尽管市面上没人愿意要童工,但也有知道他家的情况,可怜这小孩儿,让他到后厨搞搞卫生、洗洗盘子什么的,多少能有零钱挣。
那时霍也很机灵,干完自己手头上的活儿并不急着走,特意留下来给师傅打下手,没过几个月,便把师傅们勾火颠锅的技术都学了个滚瓜烂熟。老板看他勤快,又能吃苦,慢慢将小半个后厨都向他倾斜,薪资也比之前洗盘子的涨了几倍不止。
初中的时候,霍也经常利用午休和晚自习跑去兼职,干到九点半放学,才跟着走读的同学们顺路回家。兼职赚来的钱,他大部分拿来偷偷给宋建兰补贴家用,再留一部分给妹妹买好吃的、好玩的,剩下的,就给自己买包烟。
霍立军极少关心他的生活,只在乎那张白纸黑字的成绩单,是以好几年都没有发现过。
一开始,宋建兰并不同意,认为这会影响到他学习。面对母亲愧疚自责的眼泪,霍也把烟头踩在脚底藏好,沉默很久,说:“那个王八蛋给你的工资只够交房租和水电,还不允许你出去抛头露面,我和妹妹想要的东西,你无论如何都舍得买来,自己生病了却不敢去医院。”
宋建兰怔怔无言,好半晌,终于没再说什么反对的话。
离开之前,她在阳台门口停了一下,分明在年幼时还很高大的背影,已经无法再把霍也整个人笼罩在怀里了。她凝望着,轻声叮嘱。
“我家小七,长大了。”
宋建兰说,欣慰又有些遗憾地,却唯独没有的是责怪。
“……烟对身体不好,你还年轻,以后少抽点。等会儿洗完澡就早点睡吧,桌上给你热好了牛奶,记得喝完。……妈妈走了。”
咔哒一声,门被悄悄关上了。
霍也喉结缓慢一滚。
原来他们都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
如此,默许仿佛成了某种约定俗成。
可时间久了,纸到底是包不住火的。初三那年中考成绩出来,霍立军在几个招生办的酒肉朋友之间问了几圈,都没听到儿子的名字。
霍也发挥失常,落榜了。
这年头上重点高中的门槛越来越高,筛的都不是努力有余但天赋不足的普通人,以他目前的这个分数,别说重高,连上普高都够呛。
霍立军心高气傲,望子成龙,总想山鸡生出小凤凰,又怎么能接受这个结果呢?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我霍立军倒了八辈子霉,怎么会生出你这样没用的儿子!”
他在朋友那里落了面子,气得要死,趁着饭局结束,就搁路边找了根粗沉的木棍回家。
当天晚上,整栋楼至今都对宋建兰哭天抢地的闹声记忆犹新,隔壁邻居赶忙上门给父子俩劝架,可惜最后只带走了吓得不轻的霍妍。
后来,霍也在十三中复读一年,还是离市重点的录取线差了几分。霍立军神经质地固执认为是这个学校晦气,于是把他转到了十几公里外的乡镇私立,辗转来回,又复读了一年。
这是霍也第一次离家这么远。
——霍立军很聪明,这样做意味着他将看不到妈妈,也看不到妹妹。
而此时,他身份证上的年龄已经快要满十八周岁,如果这一次再考不上,那么霍也就会永远失去进入这所重点高中的最后一次机会。
所以霍也最终还是考上了。
吃完晚饭,宋建兰督促霍妍写作业,小学一加一等于几的题目,她还是可以辅导的。
霍也起身收拾好碗筷,摞起来放,一并端去洗了,做完这些家务后时针来到八点钟。
现在正值七月底的暑假,霍妍的兴趣托管九月份开学,也就是说他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去弄这几千块钱。不算特别紧迫,但也有限。
宋建兰不知道他卡里的余额不多,以为还有些闲钱,至少可以够霍妍上这个学期的。毕竟霍立军只给儿子交学费,迂腐地觉得女儿就是赔钱货,自然不可能找他要了。
仔细想想,除了正在做的兼职,还有什么适合他的工作来钱快呢?
霍也回到房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都说孩子是父母的映照,就像小时候宋建兰从来不会拒绝他的请求,再多的窘迫和困难只会往自己肚里咽,那么今天的霍也亦是不愿向任何人展露他可能也有的脆弱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