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伽的手顿了一下,在顾影拙后面的话出口之前,迅划开了一个结界,里面的声音一概传不到外头。这是越陵山派先祖所创阵法,流传到他这一代,已经很少有人会用了。
“慎言。”
晏伽说道,“关于‘那里’,不管过了多少年、熬死多少人,都必须是秘密。”
顾影拙点点头,继续道:“是这样的,你大概还记得,数年前‘外界’的封印忽然洞开,九州大地许多生灵都曾经历过的那场浩劫。如今的情境,和那时很像。”
晏伽脸色微微沉下去,嗯了一声。
那段往事已经甚少有人提起,一则是因为实在太惨烈无法回,二则当年得知内情的亲历者,几乎都死在了浩劫当中。
晏伽的师尊也死于当年,那之后他就继任了越陵山的掌门,在被其他门派齐心协力搞得身败名裂之前,他一直都被视作最有可能飞升成神的那个人。
——就和他的师尊一样,也曾万众瞩目,后来皆是人人唾弃。
“前些日子老夫经过不周山脚下,偶然听闻有个叫三七坊的门派遭人屠灭满门。”
顾影拙说,“原本江湖寻仇,冤冤相报倒也寻常,但那个门派一夜之间被灭,死因与当年青崖口一战十分相似,都是被抽尽骨血、身躯干瘪而死。但奇怪之处就在,外界的封印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晏伽从袖中摸出一团之前封印的邪秽,说道:“凡人不会修此邪术,即便去寻旁门左道,所遭受的反噬,也不是肉体凡胎承受得起的。人族若修炼此法,自己必然也活不成,也难怪给凌绝宗找到由头,咬定是魔族所为。”
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醒过来,麻烦当头,实在是时运不济。顾影拙怕是早就现他来了蘅宫,特意让自己听见凌绝宗那些人的来意,也好权衡此事是否要插手。
晏伽叫顾影拙不必担心这个,他早先就过誓了,这辈子再管一次闲事,出门立马被雷劈。
“这是……”
顾影拙脸色微变,似乎大事不妙。
他满脸忧心忡忡,脸都快愁皱了,将晏伽揽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还有一事,事关我家年年。老夫知道自己管不了,所以……”
晏伽和顾影拙那是无数次拳脚相向、硬生生打出来的关系,当然清楚彼此是什么德行,一听这话便立马警觉,毫不犹豫地打断对方:“那我更管不了。”
顾影拙使劲勒着他肩膀,死活不肯放手:“你听老夫说完,听我说完!”
“你少倚老卖老!”
晏伽怒道,“我不管你家这劳什子事!”
顾影拙眼见劝不动对方,不得不单刀直入,从准备好的众多说辞中,脱口而出最具分量的那句话:“越陵山无端闭门三年,你也不管么?”
晏伽果然被他扼住片刻的命门,沉默半晌,又淡然地摇头:“我已经被放逐出越陵山,仙牒上也早就除了名姓。前门旧事,都与我无关了。”
顾影拙叹道:“老夫虽然说不上对你了如指掌,但也知道越陵山于你而言,前缘绝不是说斩断就能斩断的。”
越陵山自古高居山势险峻之地,剑法纵横天下,名声在外已有千年,直至今日仍是仙道宗门之。纵使孤傲如北境狼族,这几千年唯一交好的仙门,也只有越陵山。
晏伽问道:“越陵山的掌门都没过问这件事?我记得你们顾氏很久不理人族诸事了,都应当是越陵山打理。”
顾影拙表情相当无奈,显然是想起了什么头疼的事:“不提还好,你那小徒弟快要恨死我了。他记恨我当年在你出事时见死不救,又冷眼旁观你被众仙家逼迫致绝路,如何还肯搭理我们?所以这件事,你若不出面,没人劝得动他。”
北境狼族从前对晏伽青眼有加,然而却在他走投无路之时作壁上观,甚至还点了一把火,由顾氏族长亲口下令围堵晏伽,直到对方彻底力竭,不敌百家围攻,惨死在追杀途中。
此事当时闹得天下皆知,那些仙门私下议论纷纷,感叹世风日下,向来高洁的魔族落井下石都如此之快,实在令人唏嘘。
晏伽想到自家那个棘手的徒儿,也颇为无计可施:“彼此彼此,你管不了你儿子,我也管不了我徒弟——他或许还恨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