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巴代佝偻着身子站在神龛前,他小心的捧着个乌黑发亮的罐子,罐中时不时传出一阵阵令人牙酸刺耳的摩擦声,他耷拉着眼皮,颤颤巍巍的将罐子放在神龛的案台上。
他已经很老了,花白的头发拢在脑后,脸上薄薄的一层皮松松垮垮的贴在骨头上,像是干枯龟裂的老树皮。书秋这时从外走进来,她的脸绷得很紧,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她从一旁拿了三支香,对着神龛拜了三拜就将手中的香插在了案上的香台上,等香燃尽,老巴代取了些香灰洒进先前的罐里,这期间,书秋只是沉默的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等做完这些,老巴代用一种很沧桑的语气对她说:“什么时候走?”
书秋垂着眼:“不知道。”
老巴代:“以后还回来吗?”
书秋沉默了一会,说:“不了。”
空气忽然静了下来,过了很久很久,她听到声旁传来声音:“知道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书秋站在老巴代身旁,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过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案台上的香不断蜿蜒向上、越升越高。
“这雨好像越下越大了,”
陈阁的手探出窗外,雨珠砸在他白嫩的手臂上散成一朵朵透明的小花,再凝成一股股水流顺着他的指尖落下,他觉得有趣,将脸也稍稍往窗外挪了挪,结果一阵风夹着水汽雨丝扑到了他脸上。陈阁收回搭在窗边的手,抽纸将脸上的水珠擦干净,还甩了甩额前的湿掉的碎发,笑着对席隐说:“有点凉”
。
席隐淡声说:“凉就呆在里面。”
陈阁笑了笑,岔开话题:“我看这雨应该要下很久吧,越来越大了。”
席隐:“会持续五六天。”
“这么久”
陈阁有些吃惊的问:“你怎么确定的?这里没有信号,手机也不能用。”
席隐想了想:“天赋。”
陈阁用钦佩的眼神看着他:“好厉害。”
陈阁支着下巴有些累,就趴在桌子上看窗外的烟雨朦胧,看得久了又歪过来看席隐,窗外的光模糊了他的轮廓,像是为他的脸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落在他低头看自己的眼睛里,眼睛像是被春水浸润的桃花般,带着些……温情,陈阁不由轻声说:“席隐,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好看吗?”
席隐闻言笑了笑,但片刻后轻轻的摇摇头:“没有,至少当着我的面,”
他注视着他,一直一句的说:“你是第一个。”
陈阁趴在臂弯里,耳朵有点红,他闷闷的声音传出来:“那看来是我比较有眼光吧。”
接着又叫了一声:“席隐”
“嗯?”
陈阁闭了闭眼,声音带着几分疲倦:“我有点困,昨晚没休息好,先回房间了。”
“好。”
相见
陈阁再次从床上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他抓了抓被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翻身下床,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点水,余光瞥见窗外亮着的红灯笼,抿唇笑了笑。
闲着无聊,他点燃油灯,从背包里拿出自己带着的一本民俗杂谈,在明黄的灯光下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正当陈阁看得入迷时,一阵敲门声吸引了他注意力,他身子没动,提高了些声音冲门外喊道“请进。”
他的视线越过书本上端落在开门的席隐身上,他眨了眨眼睛,朝他歪了歪头。
席隐将一碗面放在桌上,说:“你睡了一下午。”
他将那碗面往他前面推了推,“吃点东西。”
陈阁看着推到自己眼前的面,心里涌起一阵热流,面条爽滑劲道,汤汁醇香浓厚,让人吃得齿颊留香。只是,陈阁吃到后面又隐约觉得这面怪怪的,像是藏着一股极淡的铁锈味,像血,但很快,汤面鲜香的口感就将其盖住了,他也没多想。
吃完面,陈阁不由想到早上自己做的那碗面,简直是天壤之别,果然早上他说不错是在安慰自己吗……
席隐在他吃面时,随手翻开他刚刚看着的书,见他吃完,他放下书,出声打断陈阁的思绪:“书不错。”
陈阁却很诧异:“你认识汉文啊,我以为你们苗寨里认字只教古苗文呢,而且听阿满说苗寨好像对古苗文的传授对象还要挑选,想不到还教汉语呢!”
席隐却避开他的问题,说:“阿满是谁?”
陈阁抓了抓头,笑着说:“就寨里认识的一个朋友,哎、等等,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席隐扭头,从陈阁的视角看他隐约像是微微皱着眉,他语气清冷:“苗寨不教汗语和汉文。”
陈阁疑惑抬头:“那你怎么会这些?”
席隐将头转过来,沉默良久:“我不知道。”
“?”
陈阁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想着席隐应该是不太想谈这件事了,也就没再追问,谁知席隐又说:“陈阁,你朋友真多。”
他语气很凉,隐隐间好像还能听出几分咬牙切齿,忽如其来冒出的这一句话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忽然他灵光一闪,想着席隐一个人住在山后,平素又不爱与人交往,应该是太孤独了。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于是他对着席隐说:“那等过几天雨停了,我带你去见见我朋友怎么样!”
席隐看着他,忽然勾起一抹邪气的笑,碧绿的眼里一抹血红的光一闪而过,说:“好啊。”
这雨果真如同席隐说的那般淅淅沥沥的下了四五日才停,雨过天青,整个世界都像是明亮了些许。估摸着吴子姜的受差不多也该养好了,他就带着席隐去了巴代家,谁知刚跨进四合院高高的门槛,就迎头撞见了拄着拐杖,穿着苗袍的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