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气小熊又元气满满啦!”
柳芷溪忽然从床上坐起来,精神抖擞地说。护士送来了精美的午餐,苏淮皱了皱眉,说:“这个猪脚太油腻了,不适合病人吃。你稍等一会儿,我去给你买些清淡的食物。”
不由柳芷溪分说,苏淮就穿上羽绒服,冒着严寒出了门。
柳芷溪面对着明媚的日光,翻看着苏淮送她的英文原著,读起来虽然磕磕绊绊,可还是被引人入胜的情节吸住了。病房门忽然被拉开了,她没有抬头,全神贯注地看着书,“就回来了呀?”
对面的人却没有作声,她这才抬起头,看见是林素锦。
“你们不会幸福的。”
林素锦穿着一件淡粉的羽绒服,映着她闪闪亮的眸子,像夏季荷塘的一支莲。柳芷溪不明就里,瞪大眼睛望着这位不之客。“你和苏淮不会幸福的。”
林素锦嘟嘟嘴,粉红的嘴唇在高级唇彩的作用下,像娇艳欲滴的玫瑰。
柳芷溪瞬间笑了,林素锦看见这笑,却仿佛看见了洪水猛兽,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慌张。柳芷溪承认,如果是在以前,自己确实是喜欢苏淮的,可是到了如今这般地步,曾经的爱和依恋又能算得了什么呢?一切都回不去了,一切也都不会回去了。
出院的那天,出奇地冷,柳芷溪的身体还有些虚弱,她想着未完成的寒假作业,便不顾苏淮的反对执意要回家。苏淮说:“在医院也是可以学习的。”
柳芷溪一边收拾东西,眼眶有些湿润。在医院里,她总是静不下心来,她对医院天生有一种恐惧,或许还是因为十年前的那件事遗留下来的症结吧。
风卷起几片残留的枯叶旋转,柳芷溪望着干净的街道,整齐的楼房,忽然感到寄人篱下的悲哀,自己的命运就像那些落叶一样,漫天飞扬没有归宿,最终只能被环卫工人清扫进垃圾箱。苏前开了轿车来接柳芷溪,他满怀歉疚地看着这个举目无亲的女孩,她苍白的脸颊像雪花一样纯洁,脸上有两抹病态的红晕,眸子里投出清冷的光,总是那样坚毅,即便她闪躲眼神不与自己对视,苏前也能感受到她目光里的力量和倔强。
车停在了百货大楼,一堆年轻的高中生模样的年轻人从商场电影院涌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可乐与爆米花,意犹未尽地探讨着新上映的电影。苏前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苏淮,苏淮微微点头,轻轻推了推柳芷溪,声音像冬日里融化的暖泉,说:“走,带你去看场电影。”
柳芷溪一恍神,正想推脱说头疼,就被苏淮不由分说地拉走了。
万达电影院的6号影厅静悄悄的,他们俩人的脚步声显得有些突兀。空调开得很足,柳芷溪不再瑟瑟抖,她有些诧异,新春佳节电影院应该人满为患,怎么这儿如此安静。柳芷溪没有顾及规矩,挑了一个舒服的位子坐了下来,惬意地将头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忽然外面一阵嘈杂声,灯光瞬间被点亮,一大群人推着生日蛋糕,欢快地唱着生日祝福曲,缓缓朝她走来。她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在一大群陌生的面孔中,她一眼就看见了冷江。越过人群,冷江向她投来关切的注视,短暂的对视,柳芷溪觉得自己心里筑起的防备有裂缝的声音。林素锦也来了,她穿着一件桃红的长款鸭绒衣,看起来清纯而娇羞。她默默走到苏淮身旁,无意般挽过苏淮的手,亲昵地对柳芷溪说:“我们俩祝你生日快乐。”
苏淮笑笑,捏了捏她的脸,她羞涩地和苏淮打闹起来。
电影开始了,是根据青春文学作家九月淮南的小说《最后的我们》改编的,故事里的男女主人公在岁月的洪流中相遇,又被命运冲散,最终收获了一份美好的缘分。电影是个happyending,最后皆大欢喜,有情人终成眷属,无情人冰释前嫌。
柳芷溪的脑海里,却始终回放大结局男女主人公相拥而泣时,女二号在一旁含泪而泣的场景。后来和苏淮讨论这个情节,他斩钉截铁地断论女二号是真的开心,因为女二号也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可是,柳芷溪忍不住想,那么多年的执念,真的可以就这么一笔抹去吗,容易得就像是写错了字的小孩擦掉笔迹,轻松得就像是贪吃的儿童舔掉夏天融化的冰激凌。
回到家里,已经是夜晚1o点整了,柳芷溪洗漱完毕,躺在卧室松软的小床上摆弄着手机。外面又是大雪飘扬,覆盖了这座喧嚣的城市。她忽然想起,不久前的那个夜晚,她和苏淮站在雪地里的对白,那分明只是一个月前的事情,现在想来,却似乎已经经历了几十年。
她在梦里见到了奶奶,奶奶还是一如既往慈祥地笑着,把她搂在怀里。奶奶张张嘴,似乎想对她叮嘱些什么,梦境却被快地驱散了,只剩下一片漆黑得令人慌乱的夜空,然后是紧急的刹车声,是破碎的玻璃声,是男人和女人的尖叫声,柳芷溪的头越来越痛,她的双手挥舞着,豆大的汗珠混合着泪水落下。
忽然,她的手被另一双有力的手握住,她渐渐平息,睁开眼一看,苏淮穿着睡衣坐在一旁,紧紧握着她的手。见她醒了,苏淮的眼里写满关切,轻语道:“是做噩梦了吧?我在隔壁都听见你撕心裂肺的哭声了。”
柳芷溪把手抽了回来,擦了擦眼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苏淮的睫毛很长,他眨眨眼,深邃的眼眸,像夏天夜晚的星河。柳芷溪看见自己的倒影,正被他相机一般的目光剪辑,一页页封存在脑海里。他是那样深情,那样专注,那样诚恳地望着柳芷溪,她是爱他,可是她的心里有恨,仇恨就像麦芒,长满了她的每一寸心田,就像溪水里圆润的石头,虽然失去了表面的锋芒,却仍旧可以将心灵的窗户,砸出一个大窟窿。
“是的,我做噩梦了。”
她别过脸去,不再看苏淮。苏淮帮她掖好被子,知趣地离开了,在她眼里定格下一个落寞的背影。柳芷溪知道,这一切不是梦,是真实而残忍地生过的事实,是可以摧毁她整个世界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