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想过,尸体会流不少血,但没想到这么多。进门后,眼前的场景让她想尖叫。但砂金在休息,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谁让她把喉咙都割开了,血顺着脖子上的脉搏流淌出来,汇聚成一大滩,如果不是猩红的颜色与铁锈味,她会以为水管破了
好气啊,为什么出门前不找东西接着啊?她还想过要接,更气了。星无比后悔自己的决定,要知道换身衣服比收拾烂摊子简单多了
“啧、唉——”
她站着休息了一下,越看越烦,她真的很想出门逃避,但没办法,在这里站着的每分钟都是在浪费时间,快行动吧。她去找刚才换下的脏衣服,分尸时衣服会弄得很脏,一般她都会专门换上一件脏衣服。她记得随手扔地上了,但找了一圈没找到,更烦了,从到家起没一点顺利的事。顺便去找一下砂金,希望他知道
他的房间门没关,可以直接进去,但她还是象征性敲了敲门,他躺在床上,没有回应,于是她踏进去
“你记得我把衣服扔。。。。”
一进房间,就看到他蜷成一团,抱着自己的衣服,迷迷糊糊快睡着了,星正烦着呢,见到这副情景连着他一起骂,“你有病是不是?不准把脏衣服带上床!”
他惊醒,吓得本能抱紧怀中的东西,惊慌地看向她,在砂金开口前,星就过去把自己的衣服扯出来,转身离开。然后想到他喜欢抱东西,去沙发拿了个抱枕,走回去扔给他,结果丢到他脸上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方形的黄色抱枕弹了一下掉到地上,他动了一下眼珠,慢慢伸出胳膊,把抱枕捞回来,重新抱在怀里。说起来,他右脚脚踝上的淤青已经消了,刚回家时,那里有一圈青紫色的淤痕,另一边则没有,似乎是被铁链拴着强奸
星没再管他,换好衣服,打开那个一直锁着的房间,里面没恐怖景象,不像电影里满是血迹或肢体,看起来只是间普通的浴室,只不过被打理得格外干净,边边角角一尘不染。和略显凌乱的家相比,这里竟是整间屋子最整洁的地方
但普通浴室不会像这里,放着大量瓶瓶罐罐,旁边还有台工具架,上面整齐摆放着各种工具。一柄巨大的锯子极其瞩目,因为太长难以收纳,整个锯柄露在外面。这些瓶子和工具干净得崭新,但被磨损的边缘又提示,它们已存在很久,只是主人在结束时习惯将它们清理干净
星随便抬起一具尸体的脚,往房间里拖,拖了两具,剩下那个待会儿再说。一路留下鲜红痕迹,同时脑子里想些有的没的。她做这种事轻车熟路,每当进行一成不变的工作,人就容易精神上神游
她觉得自己做得很糟,一把枪,一个人质可以直面一群警察,自己面对三个手无寸铁的人竟然怂成这样。而且她的枪法太烂了,想开枪还必须贴近他们。拿远程武器打近战是极其弱智的行为,幸好对方也是废物,要是面对卡芙卡,那种距离下,她刚出枪就会被钳住手腕缴械。
她莫名其妙陷入消沉,做得太糟了,练了这么久,枪法还烂得要死,没法在安全距离开枪,就算接近,不仔细瞄准也打不中要害。虽然成功解决,但只有星知道其中有多局促。尸体是认真的听众,她看着它们无神的眼睛,讲述:
“我不喜欢枪,我知道这没什么难的,我明明能做得更好。但卡芙被枪击中倒下的样子,我到现在都忘不了。”
哪怕这不是大事,银狼很快填上位置,成功解围,哪怕伤势不重,也没造成后果,现在连痕迹都一点不剩,哪怕卡芙卡早已忘了这事,但星一直记得
算了,想点好的。麻烦没了,那些人也死了,之后砂金的精神会好很多吧。但她又有点遗憾,完美主义总让她不断挑剔,而挑剔让她未来能做得更好。最后她拽着他站起来,没让他做完心理建设自己去做,算是亲自复仇吗?他是否与一个完全振作的机会失之交臂?以后没这种机会了,也许该等他?但她太求稳,就算回到那个时候,星依然会选择那么做
这种心情只持续到处理遗物时,她总算能检查那条一直在意的裤子,在他们的随身物品中,她找到了几柄匕首,还有枪。他们本就打算杀了他,只不过花这么多时间金钱培养出来的奴隶,怎么说也得在死前玩一玩。她这会儿没遗憾了,开始后怕,她的决定是对的,不该浪费时间。直接开枪是她性格使然,也幸好没给他们反应时间,不然就危险了,这种情况下一对三,她没多少自信。四散奔逃,不?她误判了,他们是在去拿武器
一把枪,一盒子弹足矣。星一开始觉得不对劲,卡芙卡给的太少了,然后,她发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她早该意识到,卡芙卡话里没包括砂金的份,也从未期待她去解决问题,以姐姐对砂金的态度,怎么可能会关心这个?
这把枪只够救星自己的命
她快步走向客厅,最后死的男人还躺在那里,捂着伤口的手垂到地上,血已凝固,像风干后的油漆覆住整只手,另一只手被压在身下。星用力踹了一脚,把尸体翻过来。那只被遮蔽的手终于露出来,它握着枪,枪身从衣服中抽出了一半,另一半在口袋里
她盯着血泊中的手枪,沉默了几分钟,左手压住侧腹,那不存在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之后她没再抱怨,也没再心浮气躁地收拾尸体,安静地把所有该处理的东西拖进房间,然后擦干净地板上的血迹。这些不费事,很快处理好,关门,将自己与这些尸体一起,与外面正常世界隔绝开。
经过工具架,她看都没看,手像不经意勾到上面的东西,顷刻间一柄长刀的刀柄到手中,并随着未曾减缓的步伐被从架子上缓缓抽出来,星很喜欢这个开始动作,也喜欢刀被抽出时的摩擦声,总让她幻视漫画里,主人公经过全副武装的士兵,从腰间抽走他的武器
每个人都有不成熟的时候,现在她能做得很好,但她第一次分尸时,真是糟透了。现在想来,不禁为当时的自己捏把冷汗,要是警察真查起来,遗留的大量细节足够他们还原事件全貌,她和卡芙卡谁都跑不掉,好在她们运气不错,安然糊弄过去,也许这个世界真有新手保护期
那是一场奇妙的经历,世界有许多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就算在他们中,如果第一次分尸的对象是自己的父母,那也够炸裂。然而这是事实,星没觉得有多独特,自然而然,它就发生了
星回家得比平时早一些,一进门就看到家里横着两具尸体,姐姐平常惯用的刀插在胸口中央,两人对视了一下,卡芙卡有些吃惊,她没想让她看到,命运使然,她撞见了。然后她挤出一个笑,看着挺僵硬的,让亲妹妹看到这些,实在尴尬。事后回想,虽然姐姐之前就在杀人,但从来没在她面前做过,所以这也是第一次看她当面杀人,对象仍是父母,这种经历放在全世界也不多吧
她还记得当时说的话:
“他们说过今天有个叔叔要来。”
“叔叔不会来了。”
她以为卡芙卡暗示他死了,看了一圈,没在家里见到第三具。星很淡定,大概是他们不做人事,实在伤心不起来,没高兴地庆祝就不错了。她一直抱有一个观点,当时那么想,现在仍如此认为:既然他们将卡芙卡塑造成这样,那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收因结果
至于分尸,星一开始没想做,她没那么强大的内心,才多大啊,刚成年呢,看着父母死,没吓得瘫软在地上已经很厉害了。姐姐也没让她做,自己做的自己处理,只让她回避,别看了。星没听,坐在旁边看她收拾。卡芙卡一直不擅长精细的工作,让星非常担心。父母的尸体躺在自己面前,正被摧残成奇形怪状,未闭合的双目无神地盯着她,仿佛死后还在颁布命令,她却在想:再这样下去,姐姐要被警察带走了
星很害怕,不仅是那些尸体,还有正在发生的事,她怕得很,但还是主动走过去,询问姐姐自己是否可以帮忙。对同类相残的抵触和恐怖谷效应让她全身发抖,想吐,她颤抖着接过姐姐递来的刀,捂住嘴,切下去,她不知道人体的构造,第一下就戳到肋骨,坚硬的骨骼阻止金属刺入,她试了几下,无法深入分毫,只能将刀重新拔出,试探性得切其它地方
她们在无言中沉默,埋头各做各的,空气中只有刀刃与肢体碰撞的声音,昔日无话不谈的姐妹似乎正以一种痛心的状态彼此疏远,直到卡芙卡率先打破沉默。她探过来,快速伸出手,扣住星的脸,与她对视,两人离得非常近,她能感受到姐姐的鼻息拂到脸上,卡芙卡把手上的血全都抹在她脸颊,如同生日蛋糕上鲜红的奶油
她的处理一直没完成,按理说该把与他们有关的一切消除,以防被追踪,但星把文件留下了。她对他们之间的亲属关系存疑,这也是他们死时如此淡定的另一原因。从他们所作所为看,很难相信彼此为家人。但星又与其中一人瞳色相近,橙色基底,又有些不同,但这颜色不特殊,在大街上时常能遇到相似的人。她和姐姐可能是亲生的、或养女,或某种复杂的组合,谁知道呢?如果真有血缘,但可太有意思了,真正的家人互相残杀,瞳色相异的姐妹反而连有家人的纽带
他们死后,星调查过,但混乱的资料让一切线索变得不可信。可以说他们不负责任,也可能背后有一段曲折的故事。官方资料登记时由个人填写,而非统一测量,所以在他们笔下,有很多偏差和残缺,她努力从中分辨出有用的东西,直到她翻开自己的身份文件,瞳色那一栏写着:「蓝」,她盯着那几个字沉默了很久,突然没兴致再看下去,把文件扔回桌上,和其它带字的纸一起,亦真亦假,如同废纸,浪费时间
卡芙卡对此无所谓,告诉她没必要追求真相,她们的过往、现在与未来不会因为纸上的字有任何改变,继续一直以来的关系就行。星觉得有道理,把文件整理好,找了片空地,拿出火柴,火光在划动中猛烈迸发,混合着燃烧的松香,她将它丢到纸堆中央。纸张卷曲、碳化,文字仍清晰可见,她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潦草,警察来时,她站在门口,抱着头,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哭着把卡芙卡教她的话背了一遍,之后她分析了很多遍,用了很久才懂透,姐姐不愧是心理操纵的天才,甚至让年龄较小的她来做也是操纵的一环。警察听完就走了,相信她们只是被父母抛下的孤儿,不值得大动干戈,但为了安抚情绪,还是假装严肃地保证将认真调查。看着警察离去的背影,那是星第一次觉得世界如此潦草
它们最终变为黑色残渣,至此,他们留在世上最后的东西也被抹除
18岁,她才刚过完生日没几天,也不算过生日,毕竟那一天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也许是她仍觉得这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也许确有其事,星总觉得生日那天挨骂、或者挨打得更厉害,就算是代表成年的这天也是如此。唯一不同的是,卡芙卡给她带了个小蛋糕,虽然她平常也会带蛋糕,但这次不一样,一看就很贵,摆着很多精巧又复杂的装饰,以及,一个承诺:
「一切都会过去」
星抬脚,将凉下来的灰烬踩散,像某种植物的果实,一踩会炸开,毛绒绒的种子四处飞溅。扬起的渣滓沾上她的裤子,随风飞散,又落到不远处的地上,她被呛得咳嗽几声。在这场精心策划又充满意外的成人礼上,她们与他们的故事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