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朱氏的目光落在着眼前还冒着腾腾热气的午膳。虽则都是些素斋,可花样却不少,一盘盘码着,色泽诱人即使在此久居,想来也吃不厌的。
屋里只余下几个做主子的,一时间显得空荡不少。
程朱氏不自觉开始瞎想,若是程睿伤着了怎么办,会不会在哪处哭着而无人理会;若是他误入林中,遇见个豺狼虎豹之类,再找不回来怎么办……
越想越心焦,她不住地绞着绸质桌布。
“你们,你们也快去寻……”
她推着程行秋,要他莫耽误。
见母亲着急的样子,程行秋敛下眸中的情绪。
程朱氏自小就更亲程睿些,她可以纵着程睿可以在膝上笑闹,而每每见他却都只问他课业如何,仿佛除了这一句,再无别的话好说。
于是他寒窗苦读,科举登第,为的只是母亲也能多看他一眼。
圣河寺僧侣众多,程睿不过是不见一小会,却能让她如此慌神。也不知道一年多前,自己的噩耗传入家中,程朱氏是否有为他恸哭。
“娘,您先别急,我这就去寻。”
程行秋揽着她的肩,让她安坐回去,又将昭容安置回厢房后,转身出了院门。
程朱氏丝毫没有发觉长子情绪不对,沉浸在自己可怖的臆想中,面沉如水。
“姨母,我也去搭把手,”
阮玉仪也不太坐得住,口头上仍是安慰着,“二表哥是知事的,想来不会跑太远。您就安心在这等消息便好。”
程朱氏有些无力地摆摆手,“去吧去吧。”
走出一段距离时,木香向阮玉仪道,“奴婢估摸着二公子应该是自行出去的,我们寻人时,院门是半掩着的。”
只是不知一向听程朱氏话的程睿,为何会自己无缘无故离开院子,就连夫人也未曾知会。
却说昭容回到自己厢房后,并没有一直呆在此处,而是趁着身边无人,去了阮玉仪屋中。
方才见着阮玉仪的时候,她一眼就注意到今日没戴那对东珠耳坠,想到昨日在她屋里见过一回,就不自觉来到了这里。
明明都是寺中一贯清雅的修缮风格,与她那屋并没有多大差别,可就是这份陌生感,让她心下揣着微妙的紧张,仿佛下一刻,屋子的主人就会出现在她身后。
随意翻找了几下,昭容果然在左侧的抽屉里找到了用帕子包着的东珠耳坠。
头一回没瞧仔细,可她却是不信阮玉仪在摊贩手中得来的说辞的,因而她将东西捏在指尖,借着白日里的光线,细细辨认。
之前没在玲珑阁买下它的时候,她曾经问过那位姓柳的掌柜,希望知道背后的工匠是谁,表明她是愿意出钱雇人的。
那柳南君却摇摇头,笑着揶揄,“殿下就是富可敌国,也没有资格雇到他,毕竟背后的东家没同意。”
京城贵女的圈子里总爱闲谈一些声名赫赫的工匠的名字,并以能买到他们所制的首饰为荣。尽管有时候一物难求,但工匠们毕竟也是要靠手艺过活的,只要银子给够,没有买不来的道理。
可昭容从未听闻脾气如此古怪的匠人。
捏在指尖的东珠圆润莹亮,打磨细致,似鲛人之泪,泛着深海的隐隐幽光,上边缠绕镶嵌的金丝也是色泽纯正,不似凡物。
昭容愈发觉得这就是她之前看上的那对坠子了。
只是阮玉仪一个没落氏族的女儿,何来财力,或者说是脸面,买到她都无法拿下的坠子。
忽地,昭容的手顿住。
她无意间瞥见东珠下边,稍稍露出了点刻痕。她以指尖拨弄了下。
在两枚相依的东珠之间,镌刻着一个米粒大的皇宫标记——这是宫里做起来专供主子们用的东西。
另一只也有。
她呼吸一滞,如果说这是玲珑阁的东西,那么为什么会有皇室的印记。她联想到柳南君所说的东家,心中忽地窜过一个令她难以置信的念头。
她抿着唇,指尖攥得泛白。玲珑阁掌柜看样子是知道东家的身份的,却拒绝将东西卖给作为东家亲眷的她,让她不由得思及她与今上的亲疏来。
她作为唯一的嫡公主,自然是从小众心捧月般长大,可比之自己的亲生兄长,她却总是更乐意接近那位清贵冰冷的最小的皇兄,许是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让她感到新奇。
就算是昭容幼时也曾瞧不起这位小皇兄,却不妨碍她后来对他的亲近,尽管只是单方面的,但足以让她在自己亲兄长被他斩杀后,也不怪罪他。
只因着她心里清楚,宫变一旦失败,三皇兄是逃脱不了这层罪责的,无论是哪把剑,终究只有一个死。
那之后,她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小皇兄迁怒于她,幸而,她害怕的事情一直都未曾发生。
但无意中得知玲珑阁的背后的势力,却让她不由得认清,今上还是没把她当做亲人。
昭容眼眶泛红,在几案上随意摸了把小剪子,发了狠劲儿将这对坠子拦腰剪断。
几颗东珠失去金丝的固定,散落在地上,跳动地滚到暗处。
于地面敲击出一串清脆的声响。
失踪
偌大的圣河寺,阮玉仪也毫无头绪,只能找一处算一处。
她匆匆从小径穿行而过,裙摆蹭到一边的灌丛,露水沾衣也浑然不觉。
不知七拐八拐绕到了多久,始终不见程睿身影,她心里也有些不安起来,不知道其他人那边是否有消息了。
阮玉仪忽地注意到,她们一路走着,都是沿着同一道围墙,想来这里就是另一侧的主院了。
正待往前走,却见不远处的木槿丛边,站着一身长玉立的男子,唇瓣张合听不清在讲些什么,其身侧则有一人垂首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