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欣,够了!”
电话背景中传来陆広植的怒吼,一阵响动之后,电话易手,彼端传来陆父略显疲惫的声音,“呦呦,你妈昨晚没睡好,现在情绪有些激动,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妻子的话太伤人,爱妻如陆広植,都听不下去。
“您让妈妈先休息一会儿,我吃过早饭就来。早晨不堵车,顺利的话,我一小时后到。”
有痕并不觉得多难过,只是心如死灰。
五岁时,第一次在母亲指导下拿起绣花针,在小小一方白绢上绣下一朵七扭八歪的桃花,母亲毫不客气地说:“怎么这么笨?”
被妈妈嫌弃,小小的她眼泪蓄在眼里,母亲并不来安慰她,直斥,“一点点小事就哭鼻子,还学什么刺绣?哪个刺绣大师不是苦水里泡出来的?!”
母亲从未试图安慰过她,不怕,慢慢来,会学会的。
在她身上,母亲将挫折教育奉为圭皋。
母亲并不是不会夸人,过年吃饭,她会夸坐在小婶婶身边的皓皓,学习好,又得了全班第一。
小婶婶客气,“呦呦学习也很好啊!”
“勉强挤进前十,”
母亲不以为然,“不如皓皓。”
她就在母亲不断打击的挫败中长大,只有在美术老师那里,能获得赞许。
启蒙老师是父亲通过文化馆的关系请的,中学美术老师,周末在少年宫教国画,当时和父亲年纪差不多,带着一班大大小小的孩子,一上来就说,“我们今天学画小鸡罢!”
说完拎出一个笼子来,罩布一揭,里头挨挨挤挤全是毛茸茸的小鸡,“叽叽叽”
叫成一团。
不管学生画得是好是坏,哪怕落在纸上黑乎乎一团墨,老师都笑眯眯予以表扬,“看出来了,这是用抽象主义表现的小鸡。”
下课的时候,每个学生都捧回一只小鸡,老师布置作业,认真观察,每天画一幅小鸡图,周六上课的时候交作业。
在老师那里学画,是有痕最快乐的时光之一。
“有痕的幽兰图画得真棒!”
“芥子园图谱这么快就都画完了?有痕是天才啊!”
“比赛拿到二等奖?走!老师请你喝汽水!”
也是老师对父亲说,“陆老师,有痕在绘画上极有天赋,我能教的,已全都教给她了。你替她再请一位水平更高的老师罢,别耽误了她。”
绘画是唯有痕唯一赖以自豪的事,令有痕受到肯定,也只有绘画,联结着她和她最好的朋友。
所以当母亲要求她报考纺织工程专业时,她第一次直面反抗母亲,与母亲闹得不可开交,母女关系因此降至冰点。
有痕苦笑,起身洗漱,草草吃过早点,驱车赶往矮桥镇。
有痕在路上趁空致电老友,“诗诗,今天中午的约会,改天可好?”
梁如诗尚未睡醒,鼻音颇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