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蜻蜓点水的一眼,却仿若解药。
沈暮帘的脑海之中,蓦然涌上无数次为了沈氏熬的深夜、无数多场为了拉合作的应酬、无数次的碰壁、再无数次的爬起来。
不能退缩,更不能倒在这。
她说过的,她要成为父亲那样厉害的人。
观众席的议论声愈发狂妄,沈暮帘缓缓垂眸下,仿佛在看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卡片,以最快的速度调整状态,朝幕布后的工作人员颔首示意。
接收到她信号的那一瞬,舒曼的《梦幻曲》渐渐洋溢在发布会现?场,而就幕布掀开的那一刻,台下高高低低传出不可置信的吸气声。
从幕布后走出的,竟然不是传统意义上身材高挑的职业模特。
而是一个个穿着各色纱裙、喜笑颜开的小女孩。
她们年龄不一,毫不怯场,如藕条的小腿蹦蹦跳跳,安静却好?奇,站在沈暮帘身旁时,还忍不住东张西望。
望着台下震惊乍舌的港媒,沈暮帘不以为然,扬起笑扶住话筒:“接下来由我为各位介绍——”
“这些孩子,就是本季沈氏珠宝的设计师。”
空气仿佛就在这一瞬凝结,台下几乎每一个人都?觉得荒唐,纷纷面面相觑,疑虑膨胀犹如蘑菇云。
在坞港,哪会有人让心智未开的小孩参与设计?
一片不理解中,已经有人按耐不住发问:“沈小姐,她们不懂什么叫做色彩和?谐与美观设计吧?”
沈暮帘不卑不亢:“还未看过她们的作品,这位先生?怎么能妄下定?论?”
“那这么小的孩子,能说出她们自己?的设计理念吗?”
“只?是年龄小,她们有自己?的思维,我猜,您幼年时应该也能准确说出自己?的天马行?空。”
记者?咄咄逼人,沈暮帘始终当仁不让,他见状,认定?她不过是狐假虎威,终于显现?出一些虚假而轻蔑的笑意:
“多说无益,究竟是她们设计天赋惊人,还是沈氏资金紧缺请不出像样的设计师,沈小姐,倒不如让她们为我们亲自讲解一番。”
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沈暮帘却好?像未将他的虚伪放在眼里,挑着眉抿唇笑笑。
而后,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潮便看见她提起裙摆,双腿弯曲着蹲下,微微抬头,瓷白的面容染上与记者?对峙时截然不同的亲和?力,伸出手,略显生?涩的朝女孩们比划着什么。
女孩们感受不到外界的敌意,纷纷一拥而上,笑意盈盈的对着沈暮帘,熟练的用小小的指节做出回应。
台下的耻笑渐渐平息,周遭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渐渐聚焦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的女人身上。
饶是再傻,他们也看得出来。
这是手语。
台中央的led登不知?何时亮了起来,颇有些蓄势待发的意味,沈暮帘最后揉过女孩的头,缓缓站起身:
“你们没有想错,”
她的声线平缓而镇静,“站在我身旁的这十一位,都?是聋哑人士。”
港媒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四下的灯光渐渐暗了下去,他们只?要抬起眸,就能看见大屏上闪过赋予童真、想象、俏皮跳脱的珠宝样品。
与成年人的设计不同,出自这些孩童之手的珠宝,大部?分?以自然为主题,有用五彩缤纷的荧石做出的雨滴吊坠,也有金绿猫眼点缀的星空手镯,冲撞的色彩搭配,甚至没有精雕细琢,却有种恰到好?处的巧妙。
“她们刚才?告诉我,这款吊坠的灵感来自于她们梦中,挂在彩虹上的雨珠。”
“另一款手镯看似平平无奇,但它的内里实际上镶嵌着多种不同的钻石,无论是用哪种灯光直射,都?能让钻石的光芒瞬间填满周围的空间,四散的光辉,就好?像繁星点点。”
“而这款手镯——”
她仰头望着屏幕上璀璨的细钻,眼睫蓦地一颤。
“是她们,写?给父亲的一封信。”
她深吸一口气,强颜欢笑:“刻在她们心底的愿望,是说好?要一起看的星空,父亲不要再失信。”
轻柔的声线中,夹杂着轻微的、难以抑制的哭腔,却在一瞬之间被她压了回去,台下无人察觉她的异样,唯有坐在中古椅上那位处变不惊的男人,稍稍掀起了眼帘。
她耳垂上那对isi枕形蓝宝石耳坠是顾佑远半年前定?制的,世界上只?此一件,万分?珍贵。
可就在那一刻,他忽的看不见宝石中幽深的海,只?是睨着她泅湿的眼尾,直到那处溢出一滴比钻石还要璀璨的泪来。
顾佑远的眉心蓦地一凛。
比起之前对她父亲的绝口不提,沈暮帘如今大部?分?展露在他面前的状态,都?有种超脱的释然。
她会拿出她父亲生?前的照片,笑着比对她与他的眉眼,有时还会主动提起往事,说父亲曾收藏过一套价值连城的降香黄檀太师椅,那时她太过年幼,什么都?不懂,当晚就偷偷拿了父亲心爱的藏刀,在椅背刻上全家福,还邀功一般,非闹着父亲来看。
她谈起这些总是兴致勃勃:“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怎么样?”
“父亲很生?气。”
“因为那座毁掉的太师椅?”
她撇撇嘴:“当然不是!”
“父亲不准我动那些锐器,让佣人将房里所有的藏刀都?丢了。反倒是那座被我刻上孩童笔墨的太师椅,无论后来沈氏公?馆迁过多少次,丢过多少名贵藏品,父亲都?把它留在书房。”
她的嗓音仿佛煮沸的酒,浓稠得让人迷醉:“你知?道吗,顾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