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护军相随,是以期间所行多为乡野之地,夜间都是扎营休整,偶尔才入城池补给。
戚言曾在靖国时,跟惯了行军,也不觉得多么辛劳。倒是冬去春来,行于旷野之上,脚下的土地逐渐泛起绿意,心境都开阔许多。
“……野味只能挑野禽野兔这些小个头的,再大些,皮肉就太硬了,刀也切不动,更是难以入口。”
已是傍晚,野地里扎了营,架起炉灶。襄国的国君坐在锅炉边,亲自拿匕首往锅中片着兔肉。
时至初春,天气和暖起来,衣裳也单薄,春风一撩,便轻轻拂动起来。
戚言望着他,忽地笑:“国君之于野味,倒是颇有心得。”
所谓君子远庖厨,哪有一国之君亲手做这等杂务的。
闵煜抬头望她一眼,眉间浮起笑意:“早年遍访襄国,总在山野行走,免不了要为吃住烦忧,后来那三年更是四处奔走,踏遍河山,没有几分手艺傍身,恐怕真要饿死了。”
说来襄国世子虽然占了嫡长的名分,可在襄廷的境遇,并不比当年的靖国公子奕好上多少。
因着政见之故,他与世族颇有矛盾,遭到的反对、排挤、废长之请奏,乃至暗杀都多不胜数。
以至于他本该意气风发的少年时期,不是陷于贫苦之地,便是落于万人为敌的困境。
后来襄国陷落,就更是坎坷。
可戚言看他眉目舒朗,宛若清风明月,不见半分阴霾。
“国君不曾怨恨吗?”
“怨恨?”
闵煜片完了兔肉,将余下的骨架斩成几段,一并煮了进去,他听到戚言的话,认真地想了想,笑着道:“曾经确实有那么一刻,心中升起过怨恨。”
那是在赤水河畔,两军战场上。
他从昏迷中惊醒,浑身伤痛早已麻木,只撑着一口气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
一眼就看到了戚言——
那靖国的贵女衣着华美,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眼神冷漠至极,很难说是将他放在眼中,或是从来目下无尘。
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这位女谋士,可他仍旧一眼将她认了出来。
除她之外,还有谁能身居战场,血不沾身?
除她之外,还有谁能轻蔑群英,漠视凡尘?
高高在上,仿佛置身事外。
可她究竟凭什么置身事外?
闵襄的国恨家仇,快要压弯了他的脊骨,可之于她而言,这灭国的功绩,却连一丝笑也换不来?
彼时正是夕阳西下,金红色的光芒淡漠地洒下,鲜血染红的赤水浮跃着金鳞,断剑残盔也折射着刺眼金芒。
缀在满目的猩红之间,耀眼到晕眩。
闵煜抬头望着她,几乎要将脖子都折断,才能看见她的面容。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极了蝼蚁,什么样的挣扎都只显得可笑至极。
他也确乎笑了,很快也看见那宛若天上人的贵女,眼中浮起一丝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