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伸手去抱时落了空,梦境变幻,不再置身温暖的大床,而是一座大雾弥漫的小城,一个小女孩孤零零地站在护城河边,周遭晦暗不明,只有小女孩的一双眼睛怯生生格外黑亮。
他无来由地心疼,甚至是心碎,猛地睁开了眼。
天光已经大亮,昨晚没有关上窗帘,抬手挡了挡刺眼的日光,料是时间已经不早了。搓了搓脸,起身去洗漱。
从浴室出来后,窗外悉索有声,他一面擦着头发一面走到后窗去看。篱笆外,江曲正试图翻进后园。
他推开窗:“喊一声给你开不就行了。”
江曲抬头,拍拍手上的灰尘不翻了,说:“哥们儿,我喊了岂止一声!”
说着绕过去走到前院门口,高慎已经把门打开,“怎么了,有舆情?”
江曲急到翻篱笆的情况不多,他下意识地就觉得账号又被黑粉围攻了。
江曲白他一眼,说:“公司也不去!手机也不开!你失恋了我知道,礼貌性难受个天就得了,别没完没了啊。”
这个态度就是没大事,有事江曲顾不上挖苦他。
他走到床头去给手机充电,江曲则言归正传,拿出一份预算表让他签字,说:“公司给校庆的赞助预算做出来了,你看一下,没问题我就着手去办了。”
高慎简单浏览一下,签上了字。
江曲接过预算表,说:“武大过去的校庆很低调,今年却在几位知名校友的策划下打算赶潮流,计划全程网络直播,听说兰志中也要参加,这种机会咱们一定要抓住。”
兰志中是高他们十几界的老校友,是许多知名品牌的大中华区代理商,跟这种校友搭上线,会大幅拓展公司的业务范围。
高慎‘铛铛铛’地咳嗽着,无可无不可,他去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撕了一袋琵琶止咳颗粒倒进去。
江曲继续道:“你到时可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把他拿下,尤其形象上要闪瞎他的眼,对了,策划组在群里呼吁大家尽量穿礼服你看到了吧,据说有舞会环节。”
江曲说着,不由就端详起自家的‘主力产品’来,看卖相是否能够拿下兰志中。只见‘它’身穿白色浴袍,腰间轻系软带,肩背健美、小腿匀称,无需撩看腰腹,便可猜见腹肌诱人。再往上看,最近失恋叠加感冒有点消瘦,反而益发五官深邃,卷发电眼不说,还平添淡淡的忧伤……
不必继续分析,结论是这‘货’绝对好卖!
然而高慎说话了:“我不去,到时大家问起来,就说出差了。”
“为啥不去?何繁都去,你怎么能不去。”
高慎一愣:“你怎么知道何繁要去?”
校庆这种活动跟同学聚会一样,成功人士大出风头,混不出名堂的不过一观众。高慎认为以何繁的性格是不愿参加的。
江曲:“听说是周教授的老伴给带过的几届学生都打了电话,希望能参加的都参加,因为老爷子那个病不行了,想跟大家合个影。你说这种情况,她不去行吗?”
确实不行。
但策划组那几个负责人几次三番在群里提醒大家到时穿礼服,何繁那么务实,岂会花费成千上万去买一条只穿一次的礼服?
她的穿衣打扮从来淑女风,内敛得很。高慎想起韩栋婚礼那天,她穿一件薄荷青的吊带连衣裙,吊带两根指头宽,露出皓雪般的脖子跟锁骨,裙摆到小腿中间,一截雪白纤细的小腿。腰肢裹在柔滑的布料里,沙漏一般。油亮顺滑的头发在脑后绑了一个低低的马尾,往那里一站,就像浓烈灿阳之下,一棵发光的饱满盛放的栀子,低调的厉害,也美的厉害。
但是,她自己却不知道自己那么美,大概从小就习惯了妄自菲薄,习惯了默默站在远处看别人青春激扬。
不行,他怎么能让她永远如此妄自菲薄,他必须用事实去告诉她:你很美,你很夺目,你不平凡,你是繁花中最耀眼的那一个。
“怎么了,在想什么?”
江曲问。
高慎回神,说:“你得帮我个忙。”
“啥忙?”
“不着急,你先回去吧,过几天再行动,我先准备准备。”
高慎说着往书房去了。
江曲问:“准备啥呀?”
高慎没说,兀自从书架抱出一沓今年冬季各秀场的高定画册。
何繁正在办公室整理档案,赵学勤进来了,他最近天天来,单位的人们猜他俩要成了。
赵学勤自己从饮水机接了杯水,然后靠办公桌站着,看何繁工作的样子。她总是不疾不徐,做任何工作都有条不紊,此时站在文件柜前整理档案。前两天乔露说,一样的文件柜或一样的手抄件,经她的手过一遍,就变得跟艺术品一样,干净的出奇,整洁的出奇。
此话真不是虚的,她做事就像她做人一样,总是淡淡的,却分外抓人的心。
赵学勤看着她的背影,问:“师母给你打电话了吗?”
他俩虽然不是一届,但都是周教授的门生。
何繁一边整理一边说:“打了。”
她原本不打算参加校庆,这一来却不得不改主意。
赵学勤说:“周教授的病我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总觉得应该去看看,不一定非得是校庆那天,这几天就去,你去吗?”
何繁确实正有此意,说:“行,到时你喊我。”
她理完档案走过来,用湿巾轻轻擦了擦手。她是个皮肤很细的女子,双手尤其白腻,且手型好,水葱一般,指甲修的圆圆的,腕子上戴着一块细链儿的手表,贵不到哪里去,但处处显示丽人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