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意帝道。
不知觉间,一众着皮甲的兵勇密密丛丛地围在了高台之下。方惊愚方才喊出那话,倒也没翘望昌意帝为自己主持公道,不过是为拖延时辰。他此时飞往四下里一望,欲寻防援行伍里的破绽,伺机要逃。
这时天子怒目圆睁,继而道:“朕的皇兄……先帝姬挚为一己之私,于四海搜罗桃源石,伤财劳民,乃至帑廪罄尽,实是万夫所指的暴君!子民们啊,你们真要力保一位残虐之君的遗孤么?”
他声震震,回荡于法场四周。百姓们尽皆伏地,不敢抬。
方惊愚也不行礼,道:“陛下,并无物证可证明我便是白帝之子。”
忽然间,他听到了猎猎风声。朔风跨万里长空而来,出狼一般的嗥鸣,撕扯着九旒龙旗。帝王立于城楼之上,身形宛若嵖岈高山。
“虽无物证,但朕便是人证!”
昌意帝目光炯炯,与方惊愚遥遥相接。“人犯方惊愚,你生得与朕皇兄年青时别无二致。”
方惊愚心下一紧。此话一出,竟有些末议论声自人群里飘出。
城楼之上,天子终于振臂高呼:“仙山吏们,此人是暴君遗胤,留之则为蓬莱招致祸愍,将他拿下!”
与此同时,錞镯齐响,靁鼓轰鸣。仙山吏们一涌而出,持盾执戟,将方惊愚困于高台。方惊愚手执国师头颅,向四方挥洒黑血。那黑血沾之便会腐蚀兵铁与人的皮肉,故而仙山吏们倒不敢贸然近前。即便如此,方惊愚也被围了个严严实实。
防援加上帝王卤簿,今日临场的有近四千位兵士。方惊愚本想以国师作人质,夺马而逃,不想竟失手杀了这妖邪,自断了后路。现今眼见着仙山吏对他步步紧逼,玉印卫持刀而来,他不禁咋舌,这下自己可真是插翅难飞了!
突然间,远方传来一道马嘶声,有人大叫:“让开,让开!”
黎民们惊慌失措地自地上爬起,纷纷让道。远处奔来两匹快马,一匹黑骊上乘着一位红衣少女,用布巾扎盖着半张脸,手执珠链,不住挥舞驱赶,示意旁人离去。冲到木砦前,她手里甩出数只点燃的炮仗儿,撞围而入,叫道:“让道!你们姑奶奶来了!”
那纸炮虽不致命,却极响,震得仙山吏不禁纷纷退却。红衣少女乘机驱马闯进法场,向着方惊愚大叫:
“扎嘴葫芦,上马!”
是小椒来了!方惊愚两眼一亮。这丫头虽是只贪吃懒做的饭桶,又有张不饶人的刀子嘴,但毕竟不是恶人,心里尚挂念着自己。小椒甩出珠链,扫倒一片仙山吏。当链梢飞至他面前时,方惊愚一把捉住,自高台上跃起,踏过兵勇们的肩背,飞身至黑骊之上。
方惊愚对她道:“多谢!”
小椒链子一勾,将落在国师尸旁的含光剑卷起,扯回手中。她将剑抛给方惊愚:“你要是真谢我,往后每顿饭都要给我上贡一打细馅大包!”
他们二人一个挥打珠链,鞭箠人墙;一个霜刃出鞘,左右架御,竟也杀出一条血路来。方惊愚喝道:“咱们去镇海门!”
镇海门在四门之中离法场最近,翻越城关后有通往瀛洲的溟海桥。小椒点头,两人策马而行,冲破人群。
然而正在此时,城楼上传来一道威严声音。
“想自此地脱身?真是痴心妄想。”
昌意帝立于城楼之上,开口唤道:“玉鸡卫。”
帝座旁的交椅上,正坐着一个须花白,脸似革皮般的老人。那老人微笑着起身,现出一尊铁山般的身影,他也不躬揖下拜,只是道:“臣在。”
昌意帝道:“天符卫身死,你现今已是朕之心肋。去把那余孽擒来罢,若是活的,朕会重重有赏。若是死了也无妨,往时你同靺鞨卫弄错了兄长遗孤,朕会容宥你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