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景宸不一言,算是默认了。
任伯叹了口气,“您这样做未免看低了我们……这五十年来,除了老、病、死,我们中没有一个因为旁的缘由离去。”
明景宸眼中泪光闪烁,虽极力隐忍最终仍流下两行清泪来。
任伯不知如何开解他,只能拍了拍他肩膀权当安慰,嘴里继续半真半假地说道:“现如今这些昔日宸王府的旧部大多已经离世,有些留下了一两个后人,有些则没有。当日阮夫人母子仙逝后,我们这帮被剩下来一时死不掉的,觉得既然这么多年都是这么一起过来的,便没人想着再自行离去,不管好死还是赖活,总归还要在一块儿才能心安。但您也知道,我们中大多数人空有一身武艺和力气,却不擅经营,您给的那些钱财用尽后,兄弟几个为了谋生,便不得不寻了个捷径讨生活。”
明景宸见他脸上露出难堪愧疚的神色,不禁追问道:“是什么捷径?”
任伯道:“就是替帝京中的达官显贵做些见不得人的暗活。”
明景宸露出惊疑的表情,想了想又释然了,这些曾经跟过他的王府旧部都是个顶个的好手,用来替人护卫、刺探、暗杀倒是错打错着找对了人,既是为了生计,而自己这五十年间撂挑子没管过他们丁点死活,实在没立场去品评他们这桩买卖的好坏。
任伯小心觑着他神色,道:“王爷,您会怪我们为了生存干了这样腌臜的勾当么?”
明景宸摇头道:“是我对不住你们,当初没有为大家仔细筹谋后路,才害得你们不得不这样做。”
任伯听他说话不似作伪,才稍稍放了一点心,又说:“您有所不知,邹大就是原先您的长史官梅大人的后人,他本名叫梅道清。”
明景宸本想将记忆中梅长史的样貌与邹大的作比较,又想起邹大精通易容,从未以真面目示过人,倒无法从他身上追索他家先辈的音容痕迹了,不免有些遗憾。
既然任伯都说了是替人做类似于杀人越货的勾当,那么先前他们提到过的“主子”
就是本次的雇主了。
“晏温,这次究竟是帝京里的哪个大人物要见我?你们此次的雇主究竟是何人?”
任伯知道他会由此疑问,早备好了说辞搪塞他,他故意摆出为难的样子,说:“王爷,恕属下不能说,这是行当内的规矩,万不可破。”
接着便守口如瓶,不管明景宸怎么旁敲侧击始终不言语。
见他铁了心不愿透露分毫,明景宸也只好作罢。
任伯怕他多心,又保证道:“但属下这次绝不会再看着您去帝京陷入旋涡里,定会想办法助您脱身。”
明景宸点点头,可心里却仍旧有疑虑,不是他信不过任晏温,不过是直觉在作祟,总觉得对方好像还特意瞒着好些重要关键的事不让自己知晓。
但现在并不是挑破这个的时候,还是留待以后再计较罢。
没多久,地窖上方不间断地传来嘈杂的人声和车马声,像是年节里逛庙会似的,一听便知人流如注,来往不绝。
看来这是城破,攻城的军队冲进来了。
任伯将店主推醒,对方不疑有他,又听到头顶上的动静,吓得面色灰白,一动不敢动,就怕出丁点动静被人察觉到藏在底下的他们。
很快,邹大几个回来了。
“城破了,联军正往里冲,街上乱哄哄的,都是兵,现在不好出去,等天亮再做打算。回来前我望到将军府里出来一伙人,拥着布衣素服的伪帝骑上马往城门方向去了,结果没走多远就被冲过来的兵逮了个正着,直接绑了带走了。”
明景宸道:“布衣素服?伪帝这是想出城受降?城都破了他才想起这个,是不是太晚了?”
邹大道:“他要如何、什么下场与我等无关。我看那些将士兵丁,虽然横冲直撞,异常凶悍,但没有冲进房舍中烧杀抢掠,倒是有几分军纪约束的样子。”
明景宸问他:“知道除了顾氏,与他联合的还有哪几家?”
邹大道:“好像是汀州其余几家原听命于司徒老贼的武将,还有就是周边几州的势力,黑灯瞎火的我没怎么看清。”
明景宸对这些势力人名都很陌生,心道知道了也没用,干脆就放开不去管了。
天亮后,邹大又出去了一趟,带回一个好消息,他说城里张贴了安民告示,顾家说他们此番攻城是为了向司徒氏报仇,无意牵连不相干的人。城中百姓只管自行营生,他们也会约束好手底下的兵丁,不让他们做出扰民乱纪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