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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第1页)

他內心疑惑,明明進來前還好好的,在東宮也沒發生什麼事,為什麼出來便成了這副雲遊天外的模樣。

韓素的魂魄直到入夜才找回來,只因一件事,她的貼身侍女初荷總算從太醫院被放出來了。

刑部審人沒個輕重,初荷的傷比想像的重得多,在太醫院待了好久才被准許回歸。

屋內,韓素望著初荷還有些不靈活的腿,道:「傷勢如何了?」

初荷一邊整理衣物一邊回道:「已經大好了,再過幾日便能痊癒。」

她還和之前一樣,輕聲細語,溫溫柔柔的,完全沒有因為這回韓素的任性而心生怨懟。

韓素揮了揮手,提早讓人回去休息了,順便讓她將外頭打掃的人都遣散。

季白檀隱在暗處,凝神注意著這邊的動靜,韓素喚他回去,他走的時候還不情不願的。

韓素的閨房名為梅林院,來此處的每一個人,都會誇讚說這個名字取得真不錯。窗子一開,梅花的幽香便會順風而入,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這裡的白梅似乎永遠都不會凋謝。

也曾有人問韓素,為何這院中大片大片都是白梅,沒有紅梅也沒有黃梅,未免單調。

但韓素不過是淡淡回了一句不喜歡。

風忽然大了,吹得窗欞哐哐作響,韓素點了盞豆燈,借著光在紙上畫著什麼東西。

她畫得很認真,也很專注,動作卻很快,仿佛已經畫過無數遍,不消一會兒,她擱下筆,拿起紙張吹乾,昏黃的燈光下,能隱隱看得出一枝白梅的輪廓。

與此同時,屋外傳來叩門的輕響。

韓素望著手中線條完美的白梅圖,似乎不怎麼滿意,隨口道:「來得倒是巧。」

寂靜中,房門嘎吱一聲被打開,來人帶著蕭索的寒氣與沾染的梅香,朗聲笑道:「為師的占卜還能出錯?」

韓素將圖紙擱在桌上,而後抬眸。

來人一身雪白道袍,黑髮整整齊齊地盤在頭頂,執一柄雪白拂塵於臂彎,正眯著眼睛對她笑。

韓素望著他透亮的雙眼:「別來無恙,師父。」

許言初跨門而入,毫不見外地坐在韓素對面,一甩拂塵:「你花大力氣送信給我,又讓我自導自演給太子下咒,還讓我胡謅出這麼個生辰八字的謊,就是為了延緩婚期?」

「小徒兒,你既如此厭惡季白檀,為何不乾脆拒了這樁婚呢,充其量,也不過是為師一句話的事。」

韓素道:「不能拒。」

她雙瞳深不見底,在暗色中卻又閃著極微極弱的光,像是被薄雲霧靄遮蔽的星子。

當今帝王是個名副其實的笑面虎,看著好說話,實際上心機深沉,不和人正面交鋒,偏愛在背後捅人刀子。韓光身居高位,本就遭帝王忌憚,她身為丞相之女,更是如履薄冰,眾目睽睽之下,一步錯便是步步錯。

倘若她今日退婚,說大了便是藐視皇威,昭康帝雖目前不會說什麼,但這必然會成為他心口的一根刺,長此以往,等皮肉腐爛,等傷口結痂,哪怕最後拔掉,疤痕也再難癒合。

她需要未來太子妃這層身份來做保護膜,她一日不嫁,昭康帝就得忍她一日。

許言初也想到了這層關係,蹙著眉道:「那三年過後呢?時日一到,你又當如何?舉目之下皆是王土,你跑得掉嗎?」

「誰說我要跑。」韓素輕笑一聲,「我嫁。」

這短短兩個字如同驚天霹靂,將許言初雷得外焦里嫩,他愣了好一會兒,喉嚨像是被棉花堵住,濕濕噠噠又黏黏糊糊。

當事人卻輕描淡寫地將話題揭過:「師父見多識廣,可曾聽聞燕國秘寶百療衣。」

許言初一頓,面色緩緩沉下來。

他不笑的時候其實威壓很強,眼尾微微向上挑起,像是將出未出的利刃:「什麼意思,你要百療衣?」

韓素不置可否:「看來師父聽過。」

沉默一點一點蔓延在屋內,氣氛緊張得像是懸在頭頂搖搖欲墜的刀子,許言初目光如炬,一字一頓:「他已經死了。」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但韓素卻沒有絲毫詫異,她坐在桌前,垂眼望著那幅白梅圖,指尖緩緩摩挲過粗糙的紙面。

將干未乾的墨漬被抹開些許,圖花了。

韓素麵無表情,良久才輕聲道:「師父在說什麼。」

「徒兒不過隨口問問。」

許言初這才意識到自己太過敏感,主要是先前這人的瘋勁兒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哪怕已經過去了好幾年,每每午夜夢回,他眼前還是會出現那個血淋淋的身影。

周遭是數盞昏黃的掛燈,燭火呼啦啦地跳躍著,十三歲的女孩渾身都是血,抱腿坐在血泊之′中,地面用鮮血畫著巨大又古怪的字符。

她面無表情地抬頭看他,腕上的傷口猙獰可怖,跳動的燭火將她的面目映照得若隱若現,那時許言初腦中倏然閃過一個念頭,他覺得韓素的生命就好像那盞跳動的燭火,稍不留神就會被風吹滅了。

許言初拼命忍著怒氣,袖下的拳緊攥到發抖,狠狠抬起了手。

韓素不躲不閃,不哭不鬧,呆愣愣地望著前方,開口喊他師父。

打下去的巴掌最終還是化為了擁抱。

時間一晃而過,轉瞬間,當年那個將自己折騰沒了半條命的女孩逐漸學會了偽裝,學會了隱藏情緒,也學會了將弱點隱於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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