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柳梅皱了皱眉头。
“我不是你们画画里的行家,但也算是和你们一起受教育的吧。本来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候,就算临摹同一幅壁画,画出来的也一定是不一样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老所长在贾志鹏离开研究所的时候对大家讲的。你还记得贾志鹏吧?”
说起这个名字,杭柳梅眼前浮现了那个只肯按照自己的心意画画而与前辈们起冲突的年轻人,还有他当年在黄沙中跳下石窟气愤离开的背影。
祁绣春说:“我看你这两天烦躁不安,在石窟里也是废了一张又一张的纸,明明已经画出了很好的东西,你却不接受,因为你本来就在追求一个不可能的事情。你杭柳梅马上七十岁了,你画画五十年了,你的画里怎么可能没有这些年的印记,要是半分没有,那你这半辈子不是白干了吗?”
“可是,真的再也没有当年临摹时那种完全投入壁画的全神贯注了,我钻不进去了呀。”
“我问你,孙悟空当上了斗战胜佛,那还能跟在菩提老祖那拜师的时候一样吗?你想和当时刚到敦煌来那样临摹,那就是想再戴上金箍,大圣,取经之路已经到头了!你现在画画,哪一笔里没有莫高窟那些壁画上的影子。你是钻不进去那些壁画了,那是因为你早都把它们揣你自己身上了。”
杭柳梅被祁绣春的比喻逗笑了,祁绣春也看着她笑:“小梅,咱们就是服老又怎么样,这一路都是你在给我讲大道理,我看呐,原来你之前都是装着豁达。你看我就接受我画得不如你,那你为什么不能接受同一个人也是会变的。十九岁和六十九岁不一样,这是最天经地义的事了。”
杭柳梅当了回好学生,把绣春姐的话都听了进去,在外面坐着聊着,过了一下午。
第三天再来,她有点想通了,不再和前两天似的如临大敌,间歇休息时三个人也互相调笑打趣。
再后来,虽然还惦记着这点执念,但先把失意放下了。
最后三人带着三幅摹好的画稿回到小院,再做一些调整,就等着用在瓷器上了。
第六十章误会
“呲啦——”
“哦呦!你动作之前给我说一声呀,皮都快被你扯下来了!”
祁绣春刚大喊出声,就被杭柳梅捂住了嘴巴。
“嘘!小点儿声!”
杭柳梅说着,把翘了角的膏药从祁绣春腰上再撕下来一片,又她贴上一张新的,细心地用手摁了摁,她给祁绣春把衣服拉下来穿好:“其他人说不定都睡了,把他们都吵起来,咱们老胳膊老腿不中用的事就露馅了。”
祁绣春扶着腰躺下,拉过毛巾被盖在肚子上:“反正你杭柳梅这趟欠我人情欠大发了,我好好的退休养老游山玩水的年纪,怎么还要遭这份罪?!”
杭柳梅摸黑把剩下的膏药收到箱子里,蹲在床边笑话她:“谁见老院长感动得泪哗哗流,谁进石窟嚷嚷着不回来,谁一到敦煌就忆苦思甜想发面饼子吃,你命里该的,这个账我可不认。”
说完杭柳梅手撑在硬床板上也准备躺下睡觉,腕上一软,直接倒在了枕头上,只听见闷闷的“咚”
一声,祁绣春从旁边惊坐起来脱口而出:“哎呦娘啊!这是咋了!”
这次外面的人才都听见了。“妈?祁阿姨?妈!妈!”
麦爸嗓门最大,隔着门喊个不停,中间夹杂着小麦和蒲芝荷声音。
杭柳梅赶紧在床上躺好,对着外面高声说:“没事没事,架子倒了砸到你们绣春奶奶身上了。”
外面问,人没事吧?
祁绣春答话:”
没事没事,什么架子这么不长眼,明天早上就把它卖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