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离婚以后杭柳梅想了很多,她现在决定把那些藏起来的话给他好好说说。
“你还是没绕过这个弯。为什么一定要穗穗围着你转,而不能是你支持她的发展?你本来喜欢的是她的特别之处,可你后来却又拼命抹掉那些棱角,想让她变成一个盲从标准的人。这是一种自相矛盾。”
麦爸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只是不想她去社会摸爬滚打吃苦,我赚了钱回家,她什么也不用操心,她可以享受生活,也可以发展自己的爱好。”
“你觉得你当她的顶梁柱,但对于她那么要强的人,这就是手心向上讨生活。我和你爸能过一辈子,一切的一切起源于你爸愿意为了我留在敦煌。”
杭柳梅说得口干舌燥,拿出保温杯喝了一口,接着又讲:“而且你爱上的这个人,爱好变成事业,事业还做成功了。”
“我只是想一家人轻轻松松平平淡淡过日子。”
“平淡过日子并不是只有你以为的那一种过法。更何况穗穗也为了你理想中的家庭付出过,从你们刚结婚到有小麦那会,她耽搁了好几年。你在外面下了班还能和哥们吃饭、喝酒、飙车,你和一个小孩憋在一个屋里试试。”
麦爸轻踢了一下脚底的碎石:“妈,我知道,小麦现在也大了,我这两年也想明白了。你放心,我知道。”
杭柳梅轻叹一口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日子不是按照说明书来过的,更不能遵循别人的定义。小说里那句‘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看也不全对。人活着逃不开生老病死,幸福的人是在千篇一律的宿命里活出自在的人。”
“嗯,对,妈你说的都对。”
麦爸是真的这么认为,他深吸一口气,咳嗽了一下,突然不想抽烟了。
“你要真觉得我说得对,等见了麦穗,你知道该怎么做。不要打扰她现在的生活,咱们是为了支持她才来的。”
出发前麦爸一直在琢磨,其他的事都被他琢磨明白了——他还爱麦穗,他愿意为了麦穗改变。但哪里还打着一个死结,他感受得到,却看不见也说不出来。不解开这个结,他就算见了麦穗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和麦穗离婚就是前几年的事,大家年龄都大了,父母也不好过问什么,再加上他整日痛心疾首,杭柳梅和老姜更不敢多说,怕惹他伤心。
他没想到母亲今天破天荒地和他说起离婚的事,更没想到母亲比他看得透彻。如果能和麦穗复合,他仍然无法想象他们将怎样重新学着习惯彼此,但他已经不在乎了。只要还相爱,只要还在一起,总能磨合出一种生活。
系上结的是他,解开结的却是母亲,看来应该多和她聊聊天的。
蒲芝荷和小麦看前排的两人似乎在辩论什么,就拉开距离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芝荷姐——”
“小麦——”
两个人都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没想到同时开了口。
小麦说:“你说什么?”
蒲芝荷说:“没事。”
想了一下又问:“你觉得香港怎么样?以后会来这里念书吗?”
“也许会吧,”
小麦说,“我想完成奶奶的期望。香港挺好的,离家更近,奶奶需要我的时候我可以快点赶回去。”
蒲芝荷没想到他考虑学校会列出这个理由,低着头笑了说:“你怎么小小年纪背负这么多,还有你爸爸妈妈呢。”
“他们俩——还是先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吧。”
蒲芝荷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了,写着“富豪雪糕”
四个大字的红色冰激凌车上吹来一片彩纸屑,小麦跳起接住,捏在手里,接着说:“我爸我妈以前感情真的挺好的,小的时候去游乐场,他们俩胆子大,所有的过山车都要玩,只有我不敢,我就在下面看见他们在第一排大笑。奶奶说他们志同道合——我妈也会骑摩托,而且比我爸还稳,他们以前还会在晚上去山路上飙车。只是后来奶奶不允许了,她说太危险了,再那样下去我很容易就变成孤儿了。”
蒲芝荷听到这里笑了,小麦也跟着笑了。
他们两个从上次谈完话之后似乎有了距离,但却又都刻意地装作自然,一起笑完,感觉回到之前刚认识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