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跟齐澍睡过之后,我熟练地点了一根烟。
忽然反应过来,我有哮喘,是不该吸烟的。
不知不觉,活着这件事变得没那么重要,我失去了从前的小心谨慎。
远离家乡,远离亲人,我没有完成学业,没有自己的事业。
齐澍想跟我有个孩子,我配合地做好准备成为母亲,期盼能跟我孕育的小生命产生真正紧密的链接。不久前,我错失了这个机会。这事对我的打击很大,他却马不停蹄地打算跟我再要一个小孩。
我累极了。可我知道,我没法拒绝他。
活着活着,模模糊糊地一天接着一天过,很快就把青春过完了。
恍然间,我看清,我的生活已经严重走位了。现在我所拥有的东西,竟然没有一样是我想要的。
为什么我会活成现在这样?是不是因为姜家的业力?是不是因为姜小婵,她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好日子?是不是从头到尾我在委屈自己、让渡自己的幸福,替我家负重前行?
有一度,我想不开,特别恨姜小婵。
她没有体会妈妈的不易,她坚决地放弃她的靠山。
她喜欢林嘉时恨不得用大喇叭广播。她让林嘉知道了她的心意,挤进他的心里。
她考上很好的大学,拥有光明的未来。
本是同根生,姜小婵这朵花开得鲜艳,正是灿烂的好时候;而我被移植到地下室,在他人的看管下窒息,等待着腐烂。
……
后来,这个我恨透了的妹妹来城市找我。
她想带我走,带我远离这栋华美的垃圾屋。
姜小婵说:“我们可以一起出去打工,日子总归都可以过下去的。外面总有更广阔的世界。重要的是,我们都好好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有家人在身边。”
那天,我并没有表现出对她的提议多么感兴趣。
把妹妹赶走后,默默地,我独自思考了很久。
其实,我恨姜小婵的逻辑,与妈妈找贾大师要个说法的逻辑是相同的。
我和妈妈无法消解身上溃烂的痛苦,相比于自己正视伤痛、应对伤痛,我们更想要找到一样与自己无关的东西怪罪。
实话是,从小到大,我都不恨姜小婵。
这个妹妹,活得比我更松弛不羁。
我认可她。我的心里,实在是太羡慕她了。
这场击鼓传花的游戏,早就该终结了。长大的我,不想活成妈妈的样子。所谓业力,也根本不是贾大师口中的那样。
用我这些年的经历,足以证明,当一个人选择把自己的命运托付到他人的手中时,悲剧的循环就因此开始了——这,才是最大的业力和最深的愚昧。
我羡慕妹妹,她比我厉害。姜小婵将希望寄托于自己。她选择自己去爱人,没有把未来交到谁的手里,让别人来接住她。
而姜小婵提醒我的事情是:我的命运未成定局,我依然有得选,拒绝的权利依旧握在我的手中。
……
买下通往富州的票,是我迈向新生的第一步。
实实在在的三张车票在我的兜里放着,我捏着它们,几乎藏不住这股隐秘的快乐。
想跳舞,想歌唱,我雀跃地收拾行李,忍不住一直发笑。
终于,我看见了我向往的未来。
富州四季如春,景色宜人。
我想,我会在那儿找到一份工作,重新开始画画。
再见,齐澍。
我忠心希望,我们不会再见。
未来,我能做我自己的靠山,妹妹和妈妈也会成为支持我的力量。
第66章秋日信
富州的秋天是松散的。
挽起头发,穿一件薄风衣,姜小婵出门逛逛。晨光照耀大地,夏天的暑气散去,枝头挂着饱满的金色桂花。她慢悠悠地漫步在空寂的街头,空气中有冰冰的冷气,深深地吸一大口,心旷神怡。
家附近有新开的店铺,还没挂上招牌。她裹紧风衣小跑路过,从街边的小贩那儿买了一份糖炒栗子。栗子个头大,橙黄橙黄的,散发着甜丝丝的香气。回到家。
坐在桌前,姜小婵摊平信纸,也剥开了这个秋天的第一颗栗子。
距离她离开茂城,又过了两年。
时不时地,姜小婵会像现在这样,把想对林嘉说的话写下来。
[Hi,林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