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我那么寂静
……
那一瞬间,曹义觉得那首歌就像是写的自己一样。
虽然,齐思昨天的演奏以失败收场,但她前半场的表演,在曹义心中,依旧是女神般的存在。现在,齐思越来越优秀,而自己却越来越普通,几乎原地踏步起来。事后想想,在他心地某个阴暗、柔软的地方,反倒有些庆幸,如果齐思昨天的表演成功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将会拉得更远了吧?
这样想着,预备铃刚刚敲响,曹义就已备好了下节自习课要作的作业。
可是,尚未动笔,夹着教材的英语老师却走了进来,他用板擦敲着黑板,一边擦掉黑板上残留的字迹,一边背对着同学们道:“这节自习课上英语……你们班啊,是让我最操心的一个班,别看我是六班的班主任,可比你们四班的亲妈还亲!今天,咱们着重讲讲几个进行时……”
“吁~~”
班上一片嘘声。
没有办法,曹义只得把作业放起来,重新拿出了英语课
本。
可是整整一节课,齐思弹琴时的样子,一直在他曹义的脑海里盘桓不去,为了集中注意力,他还在桌下悄悄用圆规戳了自己大腿,可是,短暂的几秒清醒过后,思绪还是又重新飞了回去。快下课的时候,终于被英语老师的粉笔头成功集中了脑壳。
第二天,齐思起了个大早,在同学们进校门之前,趁人少的时候,悄悄溜进了教室。虽然这样,耳边却依旧不时响起昨天晚上元旦晚会的闲言碎语,有几个女生,还在背后小声议论她。
虽然齐思来上学之前就已经再三告诫自己,不要去理会,可是,看到同学们看自己时异样的眼神,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舒服。她的桌洞里,放着已经叠好的羽绒服,可是,曹义却一直没有来拿。上午大课间的时候,齐思本来想让曹智帮忙把羽绒服送回去的,却见曹智正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齐思无奈只得拿了羽绒服,亲自去送给曹义。齐思记得清楚,她在初三级部的后门,将叠好的羽绒服递到曹义手中的时候,最后一排那几个调皮的男孩,是发出了嘘声的。
她看见曹义的脸胀得很红,不等齐思说谢谢,便一把将羽绒服夺过来,坐回了自己座位。其实,曹义是有心安慰齐思几句的,可是,那几个男孩一起哄,他一下子就怂了。只等后面没动静了,才转身失落地看向了早已没人的门口。
……
曹义就
这样一直埋藏着自己的心事,虽然初三整整一年拼命学习,可是成绩却一直提不上去。到了2000年夏天,中考时连全五中前300名都没有考进,要想考高中,必须复读一年。最后,恨铁不成钢的曹东方一咬牙,交了3000块复读费,把儿子送进了洙城刚刚开办的复读学校。
“洙城县已连续三年工农业总产值超过35亿,1999年工农业总产值历史性突破40亿,经上级有关部门研究决定,自2000年8月19日起,正式撤县立市……为了进一步加大本市城市化进程,经市委市政府研究决定,即日起,设立青梧区。新设立的青梧区以青梧镇为中心,下辖青梧镇、北溪镇、唐村镇……”
曹东方家的东芝牌小彩电,这些天一直在滚动播放着同一条新闻,洙城县撤县立市的条幅此时也已经挂满了大街小巷。
见两个儿子吃饭时眼睛一直盯着电视,曹东方把玻璃酒盅往桌子上猛地一顿,顺手拿起遥控器,猛地关上了电视:“行了行了,都别看了,眼睛都长电视上了?老掉牙的新闻有什么好看的,青梧镇就是变成了青梧省,也跟你们俩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怎么?就你们这成绩,还想回来当省长啊?”
因为上午刚刚去补习学校给曹义交了一大笔补习费,曹东方的心里本来就不爽,如今,难免把一口恶气撒在两个儿子身上
:“我告诉你曹义,明年,你再考不上高中,就跟老子一起下矿!”
“怎么了,吃枪药了啊?”
见曹义低头不语,老爷子在饭桌下面猛踢了一下曹东方的脚:“你倒是出息,不指望你当个省长,你混了一辈子哪怕能当个矿长、组长呢!”
“爷,这不在说曹义的事吗?矿上同事都问我曹义考上了哪个高中,我现在都没脸见他们了!”
想起这几日来得遭遇,曹东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扬起脖子一饮而尽。见他这样,李满月连忙把酒瓶从他手中夺了过来,递给了身旁年仅四岁的曹信,曹信早已对藏酒的事情轻车熟路,抱着那瓶酒便屁颠屁颠地跑回里屋了。
一顿饭没吃完,曹义已经一肚子委屈,他索性放下了碗筷,一句话也没说,便走出了院门。
对面齐家的院门依旧紧锁着,大铁锁生了锈,因为长时间无人打理,门楼下结了一层蛛网,放眼望去尽是苍凉。只有院墙上,徐会计刚刚带人用红漆刷上的标语崭新醒目——热烈庆祝洙城市青梧区正式成立!
望着齐家油漆斑驳的大门,想起小时候齐思、齐妙从那扇门内蹦蹦跳跳走出来,跟他们哥俩一起去上学的情形,曹义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曾几何时,他们信誓旦旦说好了,要一起长大,一起对弟弟妹妹好,永远都是一家人的。仿佛才一转眼的时间,那少不更事的誓言
便已被光阴腐蚀得千疮百孔。
“哥,没关系的,我相信明年你一定能考上高中。”
曹智不知何时追了上来,已经比哥哥高了小半头的他追上曹义后,放慢了脚步,两个人并排走着。
“老师们不是经常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吗?再说了,你看看人家齐思姐,去年元旦晚会出了那么大丑,现在不一样考下了钢琴七级,一年的时间,能改变很多的!”
曹智不提还好,一提起齐思来,曹义更是觉得自己没用,脑袋埋得更深了。见哥哥失落,曹智抬起左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我相信,明年,你也能像齐思一样,让大家刮目相看的。”
然而,令曹智没用想到的是,在听到这句话后,脾气一向很好的曹义,却一下子甩开了他的手,瞪大了双眼,紧盯着他嘶吼道:“不一样的,我和齐思不一样,和你也不一样,人和人是不一样。你生下来就跑得快,轻而易举就能在市里举行的运动会上拿冠军!而我不一样,我必须付出比你们多一百倍、一千倍的努力,却还只是个普通人……还有曹信那个爱哭鬼,他才只有四岁,一天学都没上过,只跟太爷爷学过几次,现在弟子规都能倒背如流……”
曹义越说越激动,两只眼睛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