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伯不在意的吃笑,言道:“少爷是少爷,所以经常能见到这座城里的人对你好。”
“但若少爷和良伯小时候的出身一样,他们就不见得对你好了。”
“那些人,只是对别人的出身和身份好。”
“是了,城门口那家卖菜的翁老太婆经常给少爷你送些新鲜蔬菜吧?可少爷知道么?就因为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和你给过她笑脸儿看,在她家那菜摊子前面,如果有路人不小心往地上丢了指甲盖儿大小的垃圾。”
“那翁老太婆不分长幼,都能骂到人家十八辈祖宗朝上,当街扫人面皮个干净,一串污言秽语坏了旁人个把月的心情,名声是她那条街上最臭的,可就因为她将给少爷送土豆黄瓜的事当虎皮扯,城里很少有人敢和她顶嘴的。”
“还有个杀猪的刘屠夫,从哪儿打听到了少爷爱吃排骨的习惯,他每天都会为你保留半斤最优质的量,即便肉当日坏掉,也不肯卖与别的百姓。”
“两年之前有一遭,城南有位妇人之子身染重病,救治不好了,那可怜的小娃娃死前,说在最后想吃一顿他娘亲手做的蒸排骨,孩子想记住那个味道,这样子下一世遇见这样菜,就能认出来他上一世的娘亲。”
“那妇人就掀开床铺,数都没数,攥着一把铜钱,赶忙出门去买肉,想了自己儿子一个临终遗愿,但那会儿天都快黑了,城南的肉铺早就卖光哩,便有人跟她说城北有个刘屠夫,每天都会留着半斤好排骨。”
“这女的平日只会做针线活,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就会骑马了,借了匹瘦马,由城南纵马狂奔到城北,赶在刘屠夫关铺子前到的,好赖总算是赶上了吧。”
“良伯听人说,那天她下马的时候腿根子都少了二两肉,衣裙大把大把血红。”
“但少爷你知道结果么?”
大管家按着少年左右肩的手掌变沉了一些。
();() 飞霜亭中,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叶子灰面上只剩沉默,在他心里有个不愿多想的答案。
良伯则继续讲。
“那位刘屠夫只对女人说了一句话,就‘哐啷’一声把摊子撤了。”
“他说。”
“肉是留给我们七少爷的,旁人不卖。”
叶子灰脸现怒容,后又转为悲容。
那“我们”
两个字真让少年人心里恶心。
良伯瞧见了少爷脸色的变化,他眼神也是一黯,又很快恢复如常,接着将此事说下去。
“当时,那妇人疯了一样跪在地上磕头请求。”
“但在那天,刘屠夫肉铺的门始终再没开过。”
“第二日,那不曾卖人的半斤发臭排骨,被他扔给街上的野狗了。”
“后来传闻,那妇人回到家后,连她孩子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娃娃是在等他娘回来的时候,睁着眼死掉的。”
“有说女人在那天夜里疯了的,有说上吊自杀,随自己孩子一块儿走了的。”
“还有说她厌世,自暴自弃,把自己卖到青楼里去的。”
“少爷啊……”
良伯语调深长,苦口良心。
“舍己救人,也要看人是不是值得咱去救的。”
“在我眼里,不论是一百年前,还是一百年后,这座城里的人,这世上的人,都没变过。”
“不是没有好人,而是好人太少,太少。”
叶子灰被良伯双掌按得重新坐了下去,此刻他心里闪过的,是翁老太婆和刘屠夫面对自己与面对别人,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
良伯收回手,仍自出声宽慰开解着少年。
“少爷是叶家人。”
“叶家已经有人在守城,在保全城里百姓了。”
“你即便出手,也改变不了多大局面。”
“少爷还年轻,现在没轮到你出场的机会。”
“等你也像良伯成为一代宗师了,我就不会再如今时今日这样,阻拦你踏出这个院子的。”
大管家前后这番话,先动之以情,告诉叶子灰外人未必值得他豁出去救,再晓之以理,让其清醒认识到自己修为孱弱,无力转乾坤的能耐。
情感上是不值得,而理论上是不能够。
便使自家少爷好好知晓,他当下不宜出手。
“再则。”
良伯眼里有些冷芒溅射。
“这城外的兽潮来历奇怪,偏就那开封府的包围网破了漏了,给碎叶城这边跑出来一波妖兽?”
叶子灰的头脑也不再发热,随着良伯的话清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