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安。”
而后,那双清明凌冽的眼直直地望过来,一如从前往日。
他悲悯地拧了下眉,雪沫沾染了谢大人的袍角,雪天一线,茫茫的雪色唯有他一身紫衣鲜明刺目,而他面容清隽,淡泊宁远的气质又仿佛与这天地浑然一体。
“宫婢犯错,可打入慎刑司罪奴监,或剃发逐出宫廷流放,娘娘何必赶尽杀绝。”
“祸因恶积,天道好还,草芥人命血债多了,娘娘不怕因果报应么?”
谢凌一字一句,冰冷而肃穆,字字句句都是在抨击着她身为皇后的言行举止。
她同他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政敌,眼下对宫女动私刑,又让男人可以借题发挥了。
然而除了宿敌这层缘故,更重要的是……
她曾是谢家的表姑娘。
百年士族,德高望重,谢家人个个都清高,她即便贵为皇后了,即便跟谢氏一族已恩断义绝,可是往昔的这段远亲……却是怎么也抹不去的。
就算断绝了关系,她在后宫的一言一行,朝堂或是天下子民都会无一例外地想起名门谢氏。
所以,谢凌也是在警告她,不要顶着“谢家表姑娘”
的名头干出罪孽深重的恶行,从而玷辱了谢氏名声。
名声,又是谢家名声……
他们这样的世家嫡子,往往将家族名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阮凝玉心里冷笑。
世人都夸他谢首辅一片冰心,宠辱不惊,可只有她知道他的心肠是有多么的冷,他眼中只有家族利益,其他就算是天下安危他也可以置身事外!
世人……包括先前表姑娘的她,都被他谢玄机给骗了!
是,她恶毒,那便不折不扣的当个毒后吧,倒也能在史上留名,不枉她来过人间一回。
至于旁的,她也不想澄清了。
罢了。
阮凝玉沉沉地盯着不远处敛目的谢大人,笑了:“既然谢大人慈悲,宅心仁厚为你求情……”
“那便不乱棍打死了,留你一命吧。”
被拖在地上的宫女仿佛见到了希望,激动地抬起头。
阮凝玉红唇勾起,用世间最娇艳美丽的脸蛋说出了最残忍恶毒的话。
“本宫见你年纪尚轻,容颜也姣好,那本宫便发一下善心,替你做一回媒人,为你做主,嫁与内务府的蔡焜为妻,这样你俩在宫中也有个伴安度余生,可好?”
皇后娘娘的恩典,对比先前的乱棍打死后丢入乱葬岗,死后无坟,可要好得太多太多了。
再者,是她自己先叛卖了皇后娘娘,一奴事二主,她就算被乱棍打死也不为过!
然而,宫女听到阮凝玉的这句话后,却是吓得魂不附体,瘫坐在了地上。
“不,不!皇后娘娘你不能这么对我!!……”
谢凌身后的太监总管闻言,上前便踹了她一脚,声音尖锐阴狠:“吃里扒外的狗奴才!娘娘心慈施恩,还不快谢过娘娘的恩典!”
宫里谁人不知瘸了一条腿的宦官蔡焜,心理扭曲,以折磨女人为乐,年末还没过完,便不知道玩死了多少个犯错的小宫女。
谢凌也没有想到阮凝玉会如此残忍,原本微敛的长睫微微一动,清寂的眸隔着空中洒下的盐粒般的细雪,望向那位心狠手毒的皇后娘娘。
伴随着宫女癫狂似的惨叫声,以及女人妩媚的轻笑,很快便见娘娘在彰显皇家威仪的五明扇下缓缓移动身形。
余光里那道嚣张又荡魂摄魄的棠色裙裾如入梦般,旖旎地荡出宫廷的雪色中。
她离开后,寒冽的空气里便只剩下了阵胭脂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