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汪极你说汪极”
朱瞻基眼睛瞪得浑圆,圆得像两把点燃了火绳的火铳枪口。
“对。”
返回四里铺的于谦把情况简略地说给太子听。
朱瞻基捏紧拳头,几乎把牙齿咬碎。那条塞满了火药的宝船,正是那条老狗送给他的,可以说是最直接的仇人。
这时,苏荆溪拍了拍他的肩头,柔声道“殿下,筋肉莫要紧绷,否则箭头会陷进去。”
朱瞻基连忙松开拳头,让身体放松下来。苏荆溪处置好伤口,侧身把一条棉布从烫水盆里捞出来,轻轻拧干,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汪极为何不逃”
这是一个好问题。此时距离宝船爆炸已经过去一天一夜,金陵城的动静,扬州这边无论如何也该听到点风声。汪极若知道太子居然没死,怎么可能还在扬州安坐家里的管事哪里还有闲情去赌
吴定缘道“朱卜花很可能封锁了真实消息,不让他知晓。看来这个汪极,在这桩阴谋里也不是什么核心人物。”
“就是说,他现在并不知道我没死,还在家里做着新君封赏的春秋大梦”
朱瞻基变得有些兴奋。
“有可能。”
吴定缘瞥了一眼苏荆溪,眼神里既有赞许,也有警惕。这个女人总是一语中的,她明明看穿了关键,却不肯坦白说出,总是用问的语气点醒别人,把自己隐在后头。这到底是习惯性地保护自己,还是另有所图
至少在苏荆溪此时的面孔上,他看不出什么端倪。
这时于谦皱起眉头提醒道“喂,你们不要因小失大现在殿下最重要的是返回京城,不是报仇绝不能有任何耽误。”
他看向朱瞻基,道“殿下还请少安毋躁,一俟夺还帝位,一纸诏书便可定汪家生死,不急于这一时。”
朱瞻基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悻悻地骂了一句。
于谦道“五月二十日也就是明天寅初时分,会有几条舟山进鲜船完成交兑,由扬州千户所押船北上。我们无论如何,得赶上这一班,因此今晚必须拿到汪家的荐书。你们在客栈里少等,我和吴定缘去一趟赌棚。”
朱瞻基想到于谦差点失陷在瓜洲,有些不放心,道“要不我也跟你们去吧”
于谦吓了一跳,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那种藏污纳垢之所,还是交给臣等去处置为上。”
于谦不擅作伪,朱瞻基听出来了,他是嫌自己没市井经验,去了也是添乱。太子颇有些不服气,想反讽你刚才不也差点被人黑了吗可他自矜身份,不能对臣下乱讲这种气话,只好咽了回去。
“当上位者也很麻烦哪。”
朱瞻基暗自叹了口气。
这时吴定缘把于谦拉到门口,道“小杏仁,你想过没有,要怎么从汪家管事手里弄到荐书”
于谦听了一愣,显然还没考虑过。吴定缘疲惫地捏了捏鼻梁,道“你不会以为,只要找到那管事,人家就会平白给你吧”
“我们动之以利,或者晓以大义,实在不行就把他抓到硝土沟边上,胁迫他交出来”
于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江湖一点。
“白米吃饭,白口扯淡”
吴定缘毫不客气地驳回。
任何一处赌棚,都必然有打行的人坐镇。凭于谦和吴定缘两个人,不可能在里面动武。更何况,就算能动武,胁迫他拿到荐书,人家回头派个小厮去船上通报,你还是走不了。
“那你说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在赌棚堂堂正正赢那管事一大笔钱,让他拿荐书来换。”
吴定缘道。
“赢今晚可是那个什么斗文虫,你会吗”
于谦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度。
“我看你答应那么痛快,以为你很熟”
“我从小哪怕碰一下牌九,都得让我爹打一顿,这种玩意怎么会玩”
于谦越说越觉得不妙,“你在南京不是出了名地浪荡吗哪个浪荡子不赌的”
吴定缘无奈地解释了一下。他在南京城的坏名声有酗酒、狎妓,却从来没有滥赌。一来是他性格孤僻,不愿去赌场那种喧闹之地;二来他对钱财看得挺重,赌桌上瞬息百金千金,有点承受不了
于谦一听急了,合着他们俩都指望对方去赌。这可麻烦了,两个连规则都不知道的雏儿,想要赢死一个老手,只怕比一月来钱塘潮还难。
末了吴定缘狠狠一跺脚,沉声道“时辰不早了,先过去,大不了见机行事”
于谦虽觉不妥,可也只能如此了。两人正要离开,朱瞻基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