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坐立不安,在案前踱了几个来回,又快步奔进书屋翻找典籍,想赶紧给未出世的孩儿取个名字。
他太专注,就连林衿进来都浑然不觉。
“陛下——”
林衿唤了他一声。
但他仿佛没听见般,只顾翻着书页。
林衿进殿其实已有一阵子了,在门外看见元珩轻快而动的身影,就一直没忍心唤他。
自从入了京,元珩忙于处置那些沉重繁乱的政务,眉宇就没舒展过,此刻真如多日阴雨见了太阳。不过大事终归不能耽搁,林衿又试着大声唤他:“陛下——”
元珩终于回头,“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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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裴大人。”
元珩手中一顿,眼底喜色逐渐散去,神情霍然肃起。
“宣。”
他放下手里的书,旋身出了外殿,抬头就见裴旸淡然走来。
眼前这位昔日权臣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褪去了一身官衣,只着一件素色压襟长袍,肩头有几片未融化的雪泛起微微粼光。眉眼间也少了些许威严谨笃,神色阔朗了许多。
只是过分清癯,病态非常。
近处,他行过叩拜大礼,双腿无力到几乎站不稳。
元珩命人为他看座。
裴旸谢恩,坐下道:“亏我当初及时请旨和景帝,贬黜了陈言中等几位朝臣,保得他们性命无忧,今日才有机会重新站上朝堂。”
这般张口就在一国之君面前标榜自己功绩的言辞,也不明是讨谢还是讨赏,令元珩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只道:“你虽不用再服毒,但还需找个太医好好瞧瞧。”
裴旸终于开口道了句谢陛下关心,后又说:“我来也是想提醒陛下,不要忘了对弘瑞帝的处置。”
十一弟元琮,曾被元信硬生生推上皇位,做了两年傀儡。若那时还年幼无知,如今怕也懂事多了。
元珩道:“奕临可算作无辜,但他背靠王氏,被卷入皇权交错之中,又不能算是无辜。将来长成,恐也不能委以重任。若他看得开到也罢,倘若看不开,就不知这人心将要探及到何方了。”
“记得你曾告诫过我,人性的陷阱很难躲开,那时我还并不信以为然。”
裴旸道,“直到裴氏因国史案被算计,我被元信吊在狱中毒打,才发现自己竟也没有躲过阴暗。即便后来我试图力挽狂澜,但深受蛊毒摧残,披着高官显爵的外衣茍且,依旧无法堂堂正正活在世上。”
元珩竟有些不相信,这番推心置腹之言出自裴旸之口。
裴旸笑了笑,“譬如元信,对皇位鬼迷心窍,等真正坐上了皇位,才发现除了玩弄人心那一套,自己根本没有治国的能力。想要坐稳江山从来不易,心怀天下这四个字,这世上没有几个人都做到。我相信你一定是个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