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水银回过头去。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男孩仰着脑袋看他。虽然他背后的电线像蜈蚣。
“造他出来用了我们很大功夫。”
小红女士梳理毛发一般梳理着她的电线,“多像人啊。”
“比我还像人。”
小男孩看着李水银,“比我大一点。头发太长了,像女孩子。在人类时代长发男不一定有市场的。”
李水银有些尴尬地扶着轮椅:“或许吧。”
他的思绪乱乱的。
好多事情,比如他的父亲,比如想不起来的母亲的面庞,比如他将来的生活。
比电线还有错综複杂。
“我比昨天要像人一点。”
小男孩继续说,“到了关灯的点了。我们要像人类一样睡觉。”
“晚安。”
他踮起脚尖,在李水银额头上吻了一下,“很像人的家伙。”
“祝你好梦。虽然机器人不会梦见电子羊。”
外面的太阳闪了两下,也不再亮了。
李水银叹了口气。
“那家伙以前是点读机。”
小红女士说,“后来改造成了人类小男孩。现在在我们的学校上学。”
“你们也有学校吗?”
“我们当然有学校了。人类语,数学,地理历史,学这些让我们更像人。”
“你不知道自己应该怎麽办,我们也一样。不管怎麽日子还得照样过吧。”
李水银被她搬进这个棺材一样小的空间里,碰了一鼻子灰。
他呛得咳嗽起来。
“娇贵的人类。”
小红女士摸了摸他的脑袋,“先睡吧。”
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李水银又想起他的父亲。
他老旧小区里的家,小时候只有父亲的卧室装了空调。c区以前不叫c区,叫桑山。夏天能热死人,李水银就在他爸的房间里打地铺睡。因为床上的另一半位子永远是留给母亲的。
父亲每天铺两个人的床,做三个人的饭,连晚上说梦话也喊他妈妈的名字。可李水银记不清他妈妈的面容。
那一场车祸的后遗症持续时间太久,他连父亲的面容也记不清。只记得有个中年男人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偶尔心里实在难受,出去买一打啤酒。
“别胡思乱想了。”
小红女士说,“明天我一大早就得去研究所。我要做测试,测我有没有人性的。”
“你好好待着,别给我添乱。”
她还在给她的零件缝缝补补。
“如果其他东西问你你是不是人,你就说你是我养的电子宠物。”
李水银翻了个身。
难以消化的沖击。
杂物间里没有窗子,只有不太紧实的缝隙里透过一些红光。太阳被它们摆弄得像个物件。
“什麽时候明天?”
“还有五个小时天亮。”
小红女士的声响停住了,“睡吧。”
”
我睡不着。”
李水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