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常抬头,对上满玉亮晶晶的眼睛。
两人相视一笑。
张昱将儿子火化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厂。算是宣告这一场意外,已经过去了。孩子们被家长严格要求不能再跑去施工中的场所玩闹,后勤部、保卫部同时加强了日常巡逻。
事情结束了,议论却没有。无论是在宿舍,还是在楼下,满玉总能听见有人在说这事。
讨论内容不过是:张昱是否会继续留在盛广,是否拿到了巨额补偿,是否会尽快找女人生孩子,是否真的爱他的儿子……
满玉本想从爸爸嘴里再听些后续,却听爸爸说老板下了禁令,不允许员工在公共场合议论这事。由干部做代表,谁要是被举报,就要面临罚款。
罚款这事,捏住了绝大部分人的命门。
张昱既没有去上班,也没有离开盛广。在大家以为他还沉浸悲痛中时,却听他女儿说他人不见了。
保安队长高国岸查了监控,现他凌晨时分背着包出了厂区。看样子是远行,可宿舍里值钱的东西,以及他的女儿,全都留在了厂里。
他的行踪,都没有知会他女儿一声。有张昱联系方式的人,都说他的电话打不通。
有人认为他是被大家的议论扰得心烦,出去透气;有人认为他是伤心过度,说不定打算做傻事。此时唯一相同的一点,是大家看向张常的怜悯眼神。
最后,有人提议先请示老板。在林总的指示下,由上次存了矮警察电话的满平元来联系警察。电话打了三次才打通,但警察们到的很快。
来的还是上次那两位,满平元带着他们先去见了林总。两位警察一见林总,冰冷的脸上多了些笑容。双方好似还有别的话要说,满平元就被请了出去。
高国岸刚好在门口等着带人去监控室,见满平元出来,忍不住道:“有钱还是不一般,连警察都得看林总眼色。”
满平元笑了笑,没有接话。
高国岸继续道:“你别说你没看出来。那两个人在我们面前,一直拿鼻孔看人。现在,终于看见他们的头顶了。”
满平元伸手捻着一旁富贵竹的叶子,“盛广生意那么大,要给当地交多少钱?你不想想。”
高国岸点头,“的确。”
事情交到警察手里,很快就有了结果。经过查询道路旁的监控,确定张昱是去了客运站。再一细查,现他是带着儿子的骨灰回了老家。
这事告一段落,原本还热切讨论的人都噤了声。
满玉却坐不住了。
张常她爸拍拍屁股就回老家了,自己女儿就这么丢在厂里,根本不考虑她的死活。揣着自己攒的零用钱,满玉找到了张常。
张常这次没有收下满玉的零用钱,却说有别的事情需要帮忙。
爸爸从不给自己零用钱,有时还会让她把卖废品的钱交出来。张常的学习用品,是从满玉手里拿的。日常除了这些,她并没什么开销,一心攒钱也是为了应付偶尔的试卷费、资料费。若是找爸爸要钱,轻则是一顿怒骂,重则要挨两个耳光。
捡废品这事,靠的就是运气。毕竟厂里不止她一个人在捡。有些明明吃饱穿暖,啥也不愁的老人,也爱捡废品。每每遇到这些人,张常总是说不出的气愤。
她们捡废品是“想这么做”
,她捡废品却是“必须这么做”
。
捡废品不是长远的路子,她想找满玉问问有无其他生计道路。
这事要问满玉,还真问对人了。作为孩子王,她常常在厂区里蹿来蹿去。加上爸爸的好人缘,她和不少叔叔阿姨都能说上话。最近一段时间,有些留在家里带孩子的阿姨,常常接一些手工活到家里做。
比如串花,串珠子,给雕塑娃娃上色,给彩色玻璃包边等,满玉偶有看见。有时闲得无聊,她还会上去帮忙。
其中能和自己多说几句话的,满玉想到了那个陪自己下了三个月跳棋的谭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