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我,在得到这孩子的时候,就把他扒的光溜溜赤条条,把之前所有的痕迹清除,连头发丝都不放过。这样才能防患于未然。”
“说来也是,那孩子听花维说是到杏花楼偷东西,在院子里被拿住的。而且一身脏臭,估计是从人牙子手中逃出来不久。”
孙康抿着嘴想了想,“我见到那孩子时,他正被捆在杏花楼的地窖最深处,与厨房只隔着一块破木门。哪怕五花大绑被麻袋裹住身体,他也没有流露出一点惊慌。哪怕看到我,目光都是锋利凶狠的。说起来,我做了这么多年廷尉,经手的犯人不上万也有好几千,从来没有人敢这样与我对视。”
“那孩子应该知道,自己性命无忧。他确信你和花维都不会把他怎么着。”
陈渝全神贯注的分析着,竟没有注意到闹闹不知何时悄悄爬上了小案,脚底又沾上了墨水,在榻沿踩出朵朵墨梅。
“换句话说,这孩子应该有同伙,而且有足以让杏花楼忌惮的筹码。”
陈渝又想起自己当年管教过的少年犯,大多出身贫寒无人管教。
“还有一点也反常。如果你才十来岁,被拐卖到一个语言不通的陌生地方、身无分文又天寒地冻,你会怎么办?”
陈渝见孙康缄口不言,便主动发了问。
孙康想了想,“先四处走走,看看能不能弄点吃的。再想办法搞到一点钱,给自己买件厚衣服御寒。”
“所以,通常情况,那胡童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杏花楼院子里。而是应该在大堂中伺机捡些剩菜剩饭吃,或者顺走客人的钱袋。”
陈渝眼珠一转,“就算跑堂的会驱赶,但饭点的杏花楼火爆成什么样你我都亲眼见过,趁着人流混进去弄口饱饭轻而易举。”
“听你这么说,我又想起另一个古怪的地方。”
孙康把用他的衣摆练功的闹闹抱在怀里,心不在焉的抚摸着,“那玉佩从何而来?我问过花维,给那孩子沐浴的时候他在不在场。结果被他以害羞为由否认了。”
“随身的衣服孩子肯定会换下来,但一般说来,玉佩这种私人物件,又是被穿孔戴在脖子上的,一般人隔着外衣看都看不到,怎么会和衣服一起被收缴?”
“所以说,那孩子沐浴之时,一定有人在场,无论时花维还是杏花楼里其他什么人。”
孙康咬牙切齿,“我好心帮花维,他竟然敢借机蒙骗我。真是岂有此理!”
“不一定是蒙骗,还可能是隐瞒,甚至或许还有难言的苦衷。”
陈渝心平气和地说。“对了,花维有没有说之后打算让那孩子干嘛?”
“总不是洒扫之类的简单活计。”
孙康满不在乎的撇撇嘴,“以花维的德性,不把那孩子的利用价值发挥到最大就不姓花。”
“一个扫地的小童,扔进地窖还捆着他做什么。就算那孩子心里不服又搞破坏,找个僻静的柴房里关起来打一顿饿几天也就从了……”
“除非那孩子的同伙在寻找他,而花维知道这一点,又束手无策。”
孙康打断陈渝,脱口而出。
“不出意外,那孩子是花维唯一的筹码。而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花维自己也必须估计到对方的一举一动,才会形成如今的僵持场面。”
陈渝摇摇头,心中夹杂着些许歉疚,“我冥冥之中有预感,他是因为你我的事才被牵连进来的。”
“若说到牵连,没有人逃得脱。莫青衡,你,我,柳肃,花维,有哪一个不无辜?我们没办法往后看,只能咬紧牙关向前走。”
孙康瞬间恢复了冷面判官本来的利落果决。
“你打算怎么办?”
“连夜询问花维,提审那个胡人小男孩。别以为深目高鼻就可以在我面前蒙混过关。大不了跟柳肃报批,去理蕃院借几个通晓西域各国文字的文书来。还就不信邪,一个毛头小子的嘴,能在本官的堂堂廷尉府里密不透风。”
陈渝感觉,经过一步一步的抽丝剥茧,他们离真相又近了一步。但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人牵扯进来,之前的诸事尚未明晰,各种疑点却纷至沓来。自己仿佛滑入了一个巨大的泥潭,而且越陷越深,几近拔不出脚来。
“别担心,无论发生什么,你我同在。”
一股热流自掌心传来,陈渝回过神,闭上眼睛,轻轻回握住孙康的手指。
46坦白你觉得,二十年朝夕相处的情谊,……
不等孙康按预想的完成对胡童的审讯,花维反倒率先登门廷尉府。
花维卸去厚厚脂粉,一头浓密乌发绾在头顶,罩以玉冠。所配衣饰华贵而简单,内着雪白素袍,外罩黑貂长褂。他对人彬彬有礼,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一袭素雅愈发衬他眉目如画。
孙康正因为的事情心烦意乱,避开所有随从在院子里散步。透过回廊,看到花维悠然自得的坐在候客室内,喝茶吃瓜子,与随行的何叔谈笑风生。何叔倒是遍身绫罗,金玉其外,配着那副浑圆的五短身材,比花维还像老板的多。孙康不禁腹诽道:幸好你小子知道把脸洗干净了再过来,不然的话,只怕那帮衙役武夫会围过来当笑话看。
正这么思考着,孙康的双腿不知不觉就朝着候客室迈去。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走入室内,何叔和花维看见了忙起身行李。孙康清清嗓子,拿捏起平日里升堂惯用的官腔,问一声何事便顾自在中间的太师椅上坐下来。
“草民若不是到山穷水尽,如何能来这里劳烦大人?”
花维做出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求大人救救草民和草民赖以为生的小店。”
“怎么回事?前几日不还好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