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渝之前交代过,要将女犯人安排在向阳的房间内,打扫干净些,配齐统一的卧具。现在看来,有孙康的督促,底下人的确不敢马虎。整个女犯监室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女工宿舍,让人根本联想不到与服刑和犯罪有关的任何事。
“陈姑娘,带您看看那间特别的客房吧。”
身后的差役引着陈渝来到位于少年犯和女犯监室连接处的一间颇为宽敞的屋子里。孙康按陈渝的要求特别吩咐过,这间屋子的规制要像京城中等客栈的客房那样,让住客感到舒适却不会奢华。除了孙康,新狱里谁也不知道这是给特意给莫青衡准备的。
看着架子上的一排花花绿绿的时兴话本,又翻到里面的香艳插图,陈渝觉得好笑。当初她安排话本给莫青衡是因为不许旁人和他说话的缘故,专门给他打发时间的。如今进了新狱,无论是看守的狱卒还是一同关押的罪犯都由她和孙康一手挑选。莫青衡自然可以与人交谈甚至饮茶下棋,还要这劳什子干啥?
不过孙康的安排倒是给了陈渝灵感。她吩咐身后差役,去取些说岳全传、杨家将之类的话本来替换架子上现有的。
差役忙不迭答应了。
当踏出新狱大门,登上回城马车的那一刻,陈渝心里无比轻松。忙碌了几个月终于有了结果,而且莫青衡的事情也算是妥善解决,柳肃在她脖颈边搁着的利刃也终于可以放下了。
万事俱备,只欠乔迁。回到京城,陈渝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孙康那里,把对新狱的验收结果一五一十的反馈给他。
“为什么要换掉话本?”
孙康听了陈渝对莫青衡卧房的汇报,觉得很奇怪。
“你在哪里弄来的那些什么狐妖志异,青萝佳人传?一看封面就让人遐想连篇。”
陈渝觉得有趣,看孙康的样子也不是爱看香艳秘闻的主儿,很好奇他怎么想到搞来这些东西。
“不过是打发时间,都是市面上最流行的。”
孙康无辜的摊摊手,“我也不知道该选哪些,在杏花楼用饭时就顺便问了问花老板。”
“花老板?”
陈渝不知怎得,眼前浮现出浓妆艳抹的花老板和五大三粗的莫青衡在月色下共读金瓶梅的诡异场面,鬼畜的令她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没事。我把它们都扔了,换了些说岳全传,杨家将之类的故事给莫将军。这些故事都是讲的边关战事,多少有些政治教育和责任教育的意义存在,正适合莫将军。”
陈渝一边说着,一边强忍住笑。
“那些话本花老板要了我将近百两银子,就这么被你扔了?”
陈渝看着孙康郁闷的样子,想到不可一世的孙廷尉居然有被人当冤大头漫天要价的时候,觉得实在太解气了。
新狱的事就此告一段落,孙康的精力又重新投注在一连串的升堂庭审中。连新狱开张这样重大的事情都让陈渝全权安排,他打算只在收犯当天前去晃荡下,算是有始有终。
陈渝把监狱管理章程印了上百份,对即将上岗的狱卒们亲自进行严格的岗前集中培训。这些狱卒都是从身家清白的良家子弟中选择,背景简单,心性纯良。陈渝不允许新狱像之前诏狱那般歪风邪气。
培训课上,有学员疑惑不解,“为什么规定我们不允许虐打犯人,还要保证他们最基本的饮食和睡眠呢?他们都是干了坏事才被下狱的。”
陈渝笑而不语,示意身旁从事辅助工作的林大柱来回答。
林大柱和刘三因为在诏狱起火一事中保护莫青衡有功,被她任命为新狱的正副典狱,如今正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学习有关监狱管理的点点滴滴。
林大柱挠了挠后脑勺,腼腆的笑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
“但凡狱中之人,都是经过审判罪名成立的。但一旦进了监狱,手无寸铁,失去自由,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监狱存在的目的是对过去的惩戒,更是对未来的教育和塑造。那些罪无可恕的人,会被判以死罪,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陈渝语重心长,娓娓道来。
“既然这样,为什么又反复强调要我们严格遵守操作规程。哪怕是放风,带班监视劳动,甚至进出监仓这些小事都有详细规定?比如,我们在带犯人出监仓的时候必须走在犯人的后面;还有,当犯人和我们说话的时候,必须离我们半丈远,要蹲在地上,双手抱头。”
“问得好。”
陈渝回头看了看林大柱,“这些操作规程上的问题有多重要,没有人比你林典狱更明白。”
林大柱以为陈渝要揭他被换了囚服拖进诏狱的陈年老底,脸一下子就胀成了猪肝色。他心一横,正打算和盘托出,陈渝却冲他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要改造好罪犯们,首先就是不要给他们再犯罪的机会。犯人初入监狱肯定不适应,你们作为管理一线难免不会和他们起冲突,他们一时不理解也可能会有过激的举动。所以我要求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尽可能避免犯人有伤害你们的机会。”
陈渝说完这一大串文绉绉的理论,感觉自己像被罗千帆附了体。
林大柱不由自主鼓起掌来,带的全场瞬间掌声雷动。
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孙康一身肃穆官袍,赫然出现在门口,分明是刚从大理寺升堂现场过来。陈渝趁机请孙康为这批新狱卒讲话。
孙康一扫往日老气横秋,声情并茂的分享了自己在新狱建造过程中的所见所闻,以及从自身的角度对在座各位的嘱托和希望。
没有画饼,没有华丽苍白的语句,一切都是他在任多年的真情实感。孙康的结束语也令陈渝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