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微笑着,飘身而起,迎向那引海动山的巨魔神。
飞落向鹤城的过程中,娄江努力回头向后看。
只见那位死去已有近三十年的药谷谷主夫人,举止温婉,本是再标准不过的正道弟子。如今却不知为何,保持在一个介乎神鬼之间的状态,起手间,竟然能与昔日的一方上帝勉强相抗衡。
数息之间,娄江忽想起,曾听陆净说过,他见过母亲的魂魄。
……在瘴雾里,我见到过。
陆十一斩钉截铁地说:我绝对不会认错。
可为什么药谷谷主夫人死后,能够维持魂魄不丧失灵智,不成为无相的死魂?
这俨然违背了古往今来的规律。
娄江不知道答案。
裙裾飘摇,蓝裙女子虚幻的身形进退诡异,与巨魔神相交手一次,身形就模糊一分。她恍若不觉,只是一次又一次,以与惯常作风完全不同的狠辣果决,将巨魔神相拖缠在原地,不让祂腾手去伤害自己的孩子。
……所有人都不知道,约莫二十六年前,药谷谷主也曾像个疯子,不顾一切,一次又一次,闯入大荒,去找一抹死魂。
或许是因为经历与求索太过相似,在大荒中,那位苍白孤冷的十巫之首,罕见地出手帮了他们一把,给了他们两个选择……要么重返人间,要么留守幽寒。前者,能有十年时间,后者可得永延。
她想看孩子们长大,便在生与死的边界,选择了与夫君告别。
夫君流着泪,说:荒瘴寒苦,你要保重。
死生相隔,多是怅然。
唯一值得欣喜的,便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们,一天一天,都长成了一个个正直的,勇敢的人,都成了在黑夜中能够照亮一方的星辰。
她,她的夫君,药谷,都欠了天道一份恩情。
这份恩情,今天该还上了。
背后,传来阵阵闷雷般的搏杀声,琉璃海沸沸腾腾,起起落落。
陆净落到地面上,满是鲜血的双手死死地握着那枚青金色的令牌,红着眼眶向鹤城正中心的那个巨大木茧跑去。冷风吹动他的衣袖,风中隐隐约约,还有很久很久以前的读书声……坐在明净纱窗旁研磨的女人,站在庭院中调整剑桩的男人。扎着两个小发髻的孩子,一蹦一跳,踩着石阶板上的光斑,跑远。
阿娘教我读诗书,
阿爹教我习刀剑。
爹娘盼我早成人,
爹娘盼我肩挑天……
清脆的童声远去了,短暂的童年也远去了,只有爹娘的期盼长长久久地留了下来,贯穿一个孩子,从总角走向成年。
可是,这么说,这么想,这么盼的爹娘,怎么到最后,总是恨不得连魂魄都来替孩子,撑一片天?
留守鹤城中太乙柳师弟和刚刚苏醒不久的鹿萧萧迎了上来。他们修为在巨魔神相这种层次前实在不够看,又隔得远,别说听见了,就连刚刚的战局都没看清。只是看见海浪翻落,城外的琉璃湾上,就多了一个身穿水蓝长裙的女人。
想问些什么,看见陆净和娄江脸色不对,也就闭嘴没有开口。
陆净落到巨大的木茧前,手中死死握着的青金令牌,自动飞起,化作一道流光,没进木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