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握住他的手,又松开,半晌,轻声说:“回去吧,夜深路黑,不好行车,路上要小心注意。”
……
长春宫中。
皇后还未睡下,宫人告诉他,怀雍在帝宫寝室待了一个多时辰,这会儿都快子时了再离开。
怀雍不在的那段时日,皇上睡不好,她睡得很好。后来皇上病了,她在皇上身边侍疾,一切顺理成章,皇上也说她侍奉得好,特别喜欢她送的宁神香。
可怀雍一回来,又被打回原样。
怀雍怎么就回来了?失踪的那些日子都在哪呢?
她想,多半是在外头吃了苦,知道了荣华富贵的好,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
真可惜,怎么就没死在外头呢。
本来所有事情眼见着刚刚要好起来,怀雍这一回来,又全都打乱了。
皇上宠这个养子宠得实在不像话,宠到民间甚至有些流言蜚语,说皇上说不定愿意把江山给怀雍。
这话乍一听很荒唐,毕竟宫里还有个正儿八经的皇储太子。
但太子太小了,又不受皇上待见。若是到时候怀雍先做了摄政王,挟天子以令诸侯,如此谋朝篡位也未可知。
借着给皇上龙体安康祈福的名字,皇后出了两趟门,与自家父亲商议过两次。
趁怀雍不在,皇上又生病的这一年里,他们往不少位置上都悄悄放了自己的人。
只是效果不大好,先前往赫连将军营帐塞的人跟了没多久,才吃了没几天的油水,结果打起仗来,居然丢盔卸甲自己跑了回来。
那会儿形势真可怕,还以为北漠人要打过来了。
国丈为此挨了训斥,他心生不忿,想着他们好歹出力了,哪像怀雍,直接甩手逃了,撇下这么一大个烂摊子。
有时他们也纳闷了。
要说怀雍的运气也是真好,他在的时候一片太平,他不在时东一个窟窿西一个窟窿。前阵子还一副要天下大乱的架势,他方才回来,又歌舞升平了。这是什么运气?凭什么他总能坐享其成?
不过,她心料怀雍也猖狂不了太久了。
他们打算等皇上一死就想办法把怀雍送下去给老东西陪葬,也算是尽了怀雍与他父皇之间的父子亲情。
……
回到府上,更完衣,歇下时已过子时。
尹碧城扮作他的侍卫,提了一桶药水进来给他洗脚。
尹碧城是前两天找过来的。他比怀雍早几天到建京。他知道怀雍的目的地是这里,干脆不在路上无头苍蝇似的乱撞,直接守株待兔,等怀雍一回来就上门去。
之后,尹碧城不肯走,怀雍让他在身边先做个侍卫。
怀雍:“知道你哥是怎么死的,你还扑上来?”
尹碧城:“我不在你身边,谁带你走?”
怀雍:“我想走时自会走。”
尹碧城:“那你什么时候走?”
怀雍心里是有主意的,但是没法说出来。
他想,等父皇死了我就走。
又想,父皇要是死了,天下乱糟糟,太子又年幼,那些人都是跟着裹乱的,一不小心要死多少人。那么,是不是等形势安稳些了再走?
他还没想明白。
若是死一两个人就能让天下太平多好。譬如他杀了陈谦,把北漠搞乱了,那南齐如今就太平多了。可要是他那会儿顺手把拓跋弋也杀了,北漠反而会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所以,他留了拓跋弋一条命。
父皇的奏章他也都看了,父皇也在布置身后事,只是推行得很不顺利。
他能看出父皇老了,别人也能看出来。
怀雍心里装满事,等他泡好脚,尹碧城捧着他的脚,一点点擦干,顺着小腿摸到他的膝窝,说:“有人在江湖上找杀手,重金悬赏刺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