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月窈领著他坐到长廊的美人靠上,迫不及待地捧出怀中的青瓷隔火熏香炉,道:“莺歌绿的香气真的好神奇。”
她打开香盖,细白的香灰正中心放著一块薄薄的银片。她从袖兜裡拿出银叶挟和一个极小的瓷香盒,从香盒中夹起半块小拇指盖大小的一角莺歌绿,小心翼翼地放到银片上。
薑月窈双手捧著青瓷香炉递到十一的面前,期待地催道:“十一,你闭上眼睛,好好闻闻看嘛。”
十一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然后他心裡又生出气恼——他没忍住下树给她遮雨就算瞭,毕竟她身娇体弱,一看就容易生病。生病,很麻烦的。
可是,现在,他怎麽变得跟她的嬷嬷一样!
他还记得吃饭的时候,章嬷嬷眼看著是想问些什麽,结果薑月窈就是用这个语调,软软地说她好饿,然后章嬷嬷就把什麽都抛之脑后,连叠声地说“好好好”
。
这点小伎俩,他才不为所动。
最要紧的是,他还有好多事要找她问清楚,哪件不比闻香重要?
十一正要睁开眼,忽而听到她温柔似水的声音:“你闻,这是它的初香。隔火熏香之后,它初香的清凉会变得更激越。比现在的风更凉些,大概是初秋深夜,骤雨下的疾风。”
他不用睁眼,也知道她一定在心无旁骛地嗅香。
她的声音娓娓动听,在她徐徐的音调中,廊外雨霖霖,风过雨帘,令这抹清凉愈发鲜明。
算瞭。
看在她冒雨来找他的份上。
无非就是闭一会儿眼睛,他一会儿再找她算账。
十一轻微挪动身子,心裡哼著,还是紧闭眼睛。
十一其实完全不会品香。他买香材,是因为他要往傢裡搜罗世上最好的东西,香材自然是其中之一。
大晟国好香,随处可见品香之人,就连少阁主都喜欢摆个香炉闻香。十一自然见过。
但他总觉得那些人神神叨叨的,要麽就是对坐无言,要麽就是用一些高深莫测的词彙。他不明白,也懒得明白。
可薑月窈不一样。
她用最常见的物什,声音轻快地描述道:“现在是莺歌绿的本香,闻起来就很甜。一开始,这甜香气像蜜一样黏稠,慢慢的,这香气愈发像夏日冰镇的脆瓜。咬一口,清爽甘甜。”
十一沉浸在她的描述中,舌尖微蜷,好像真的先饮一碗蜜,再咬一口瓜。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买的究竟是一根什麽样的香木。
他浮躁的心绪逐渐安定,觉得细嗅奇香,也没什麽不可以。
因此,他竟能在薑月窈开口前,自己闻到一阵婉转绵长的香气。
“这是最后的尾香,喔,像一碗牛乳,但褪尽瞭牛乳的腥燥,反倒满融一碗果汁花露,甘醇却不失清雅。”
薑月窈悠然地道。
不,不仅于此。
十一睁开眼睛,看向一旁的薑月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