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还不如在外面玩到晚一些,彼此眼不见为净,于是何玉铭对杜秋白说:“就现在可以吗?”
何玉铭如此热切,倒出乎了杜秋白的意料,他喜出望外:“当然可以!什么时候都可以。”
“上车吧。”
何玉铭笑笑,示意司机去开门。
午后的剧院有些闷热,何玉铭却仍把军装扣到领口,并且一点都不出汗。
杜秋白可受不了,他穿着一件袖子很宽松的欧式白衬衫,领口敞开,就这么坐在了钢琴前面。
“你不用换演出服吗?”
何玉铭问。
杜秋白苦笑了一下:“不换了,剧团已经解散,我没办法一个人演独角戏。”
何玉铭对于这个消息表现得很平静,杜秋白打开钢琴盖:“就由我给你清唱吧,乐师也都走了,那些小提琴独奏的部分只好跳过了。不能给你听完整的剧目,真是遗憾。”
何玉铭看了看琴盒里的小提琴,把它拿起来架好,用极为标准的姿势试了试音,说:“可以开始了吗?”
杜秋白讶异地看着他,直到何玉铭半个音节都不差地拉出了《夜莺》的前奏。
即使在西班牙本地,这个剧目都算不上家喻户晓,当初他教了半个月才让小提琴手学会的曲子,何玉铭居然会这么熟悉,杜秋白压下满腔的惊奇,跟着节奏弹起钢琴,开始用西班牙语演唱。
每一个领域都有自己的大师,虽然杜秋白连个混混都搞不定,也不擅长经营,但是在歌剧这个领域里,他是毫无疑问的佼佼者。他的音域很宽,甚至能用假声演唱女高音的部分,从头到尾,两个多小时的剧目,他们合奏得极为默契,就像事先排演过无数次一般。
直到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杜秋白还沉醉在音乐唯美的余韵之中,何玉铭将小提琴装好,看看时间,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杜班主……”
“叫我秋白吧,我真没想到你这样的军官,居然会对歌剧这么了解,小提琴也拉得这么好,你真的是太博学了!”
杜秋白难掩满腔兴奋喜悦之情。
“我的爱好是比较广泛。”
何玉铭笑了笑,心想是不是太过显摆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每一个新生的“监护者”
都必然经过这样的历程,他们在刚出生时候总是很小心,就怕身份被发现,之后又会有一段时间特别爱显摆,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厉害似的,等到逐渐成熟了,才会真正变得稳重低调起来。
既然这是成长当中必然要经历的过程,何玉铭也不想刻意去抗拒,不过还是要注意一下不能爱现得过火了,凡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若表现得样样精通势必会让人感到异常。
“没想到在国内还能遇到你这样的知音,可惜以后不能再唱给你听了。”
杜秋白把钢琴盖上,抚摩着盖子上的木质纹理,“等卖掉剧团剩下的东西,我就要出国了。”
“你要卖掉这些乐器吗?”
何玉铭看着这些显然过去一直精心保养的高档乐器,如今大多都落了尘埃。
“剧团解散了,剩我一个人留着它们也没有用……只好卖了,我总不能拖欠团员们的薪水。”
何玉铭想到他的嫂子顾琴提过想买架钢琴将来教儿子弹,便说:“既然要出售的话,就把钢琴卖给我吧。”
杜秋白看着他:“你喜欢?送你好了。”
这架进口钢琴价值不菲,在这样的年代里,即使有钱也买不到,何玉铭觉得第二次见面就送钢琴有点夸张了,便摇摇头:“钢琴太贵重,我不能收,你开个价吧。”
“都是身外之物,反正我也带不走,你喜欢就拿去好了,送给你总好过让它落到一个不懂音乐,不珍惜它的人手里。”
看何玉铭有些迟疑,杜秋白说,“不要推辞了,如果把我当朋友的话就收下吧。”
“朋友?”
何玉铭诧异地重复。
杜秋白腼腆地笑笑:“恕我僭越了,我们虽然才认识不久,可我觉得跟你有好多的共同语言,回国之后难得遇到一个像你这样的知音,我可以称你为朋友吗?”
何玉铭想了想,便微笑:“嗯。”
纪平澜在生了几天闷气以后,就慢慢地想通了。
其实这次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何玉铭,何玉铭跟他在一起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恋爱实验,如果连纪平澜自己都没有了在恋爱的感觉,纯粹只是两个人一块儿过日子,那何玉铭找谁去不好呢?何必跟他这样的人在一起。
纪平澜其实也清楚自己算不上什么好情人,虽然他是真心喜欢着何玉铭没错,可他也确实没有什么对何玉铭好的,只有日复一日的忙碌和平淡,或者说冷淡。
现在何玉铭因他的冷淡而离开了他,纪平澜才终于开始思考,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去想还好,越分析他就越觉得自己简直糟透了,这些年他只是单方面地享受何玉铭照顾和关爱,从来没有费心去照顾和爱护过何玉铭,就因为何玉铭是个看起来不需要照顾的人,这样未免太自私了。一开始他多少还会感到过意不去,到后来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再回想一下这些年他的态度变化,从刚开始看到何玉铭就心跳加速,想到何玉铭居然跟他在一起就幸福得飘飘然,那种全身心的愉悦藏都藏不住,到后来逐渐习惯了,俊美的外表也变得普通了,受他的照顾和保护变得理所当然了,对他的智力和能力也不再惊奇了,牵着他的时候就像左手牵着右手,一点感觉都没有。
也难怪何玉铭会觉得纪平澜不爱他,激情磨不过时间,一开始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确实已经消磨殆尽。但这不是不爱了,只是太习惯,习惯到真的分开的时候,也跟断了自己的手一样,痛得他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