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峰就在天都城外,两人很快就进了城,赵子义循着他脑中的路线到了赵宅,可是那宅院早已经不见了,方圆几里地的房屋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地基,这块地曾经住了很多人,也算是天都城中较为繁华的地段,才几日不见,便翻天覆地,面目全非了。
工地上无数的苦力搬着木头或石头辛苦劳作,尘烟被风卷起,将太阳光都给挡住,周边还有士兵巡逻,两人无法靠近,也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人在城中寻人就问,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那些人对他们的问题回答得支支吾吾,好像是个不能提及的事。
赵子义忽地想起一个人,和他家住在同一条长巷的陈担花陈大嫂,赵家住巷头,陈担花住巷尾,她是一个寡妇,也无儿女。赵子义小时候调皮,爬上她家的院墙,不小心掉进院子里,陈大嫂不仅没有怪罪他,反而还关心他有没有受伤。陈担花对赵子义很好,好到像母亲一样,赵子义常常找她,她对赵子义也关爱有加,那条巷子如今都被推平了,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打听到陈担花去向时已经是傍晚了,原来是搬到城郊的庄子里去了。
晚上看不见月亮,星星也很少,大黑马溶进了夜色中,赵子义牵着马走在前头,他让涂九世坐在马背上,因为夜里看不清,他怕涂九世摔了。乡间的路不怎么走,田埂并不宽,所以更要小心,踩空了倒还好,若是将农户的菜踩坏了,那就是罪过了。
越过农田,昏暗的视线里隐约看见几个茅屋,赵子义找了一家敲了敲门。
“谁呀?”
茅屋中,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年纪有些大,她对于门外的不速之客显得有些害怕,说话时透露出紧张的情绪。
“陈嫂嫂,我是子义。”
“谁?”
陈担花一时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
“我是赵子义,之前和您住同一条巷子,住在巷头的赵家,您还记得吗?”
屋内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破了好几个洞眼的木门就被打开来,开门的是一位白发老妇,她穿着黄褐色的麻制衣物,脸上的皱纹如同沟壑般遍布,她眯起眼睛打量着赵子义,看了好久才终于将他认出来。
“你真是子义?”
陈担花扶着他的手,有些哽咽。
“是我,陈嫂嫂。”
陈担花本想将他迎进门,可家里没钱点蜡烛,屋内更加昏暗,也只得作罢,涂九世拿出火折子,微弱的火光亮起,稍稍能看清了些。
“这孩子是?”
陈担花借着火光看了涂九世一眼,心中感叹真是个清秀漂亮的男子。
赵子义拉起涂九世的手说道:“他是我的丈夫,我们成婚了。”
陈担花呆了片刻,脸上浮现出笑意:“你都成婚了,好……太好了孩子。”
涂九世扶着陈担花,细声问道:“陈嫂嫂,这么晚来打扰您,是因为有些事情想要问您。”
陈担花叹了口气,添了一抹哀伤的神色:“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是为了你家的事吧?”
赵子义点点头:“请嫂嫂告诉我,我家、我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国师。”
“国师?”
“不知道哪一天,城外观里突然来了一个天师,都说他法力高强,上天入地无所不知,城里的人抢破脑袋都要去拜见他。
后来传进了皇上的耳朵里,皇上召他进宫,他在皇上面前大显神通,皇上便在宫里给他修了座宝塔,封他为国师,那国师得了一座宝塔还不够,还要在城中建一座更大的八角赤身金顶塔,要在宝塔内供奉鹰头神,说是得了鹰头神的庇佑,就能保大赢国泰民安。
皇上对国师言听计从,很快就在城里寻找适合建塔的风水宝地,结果……”
“结果就找到了我们住的那条巷子?”
陈担花红了眼眶,“是的,他们要的其实是你家。”
赵子义诧异道:“我家?”
“国师说你家风水绝佳,若是在你家那块地上建塔,能立马见效,所以皇上便派了人去你家征地,你爹爹不肯,他说那是赵家祖宅,皇上知道后勃然大怒,又派兵来强征,说要砍了你爹的人头,你爹爹将你家那个男妾推出去顶罪,他代你爹受了刑。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皇上还是将你家抄了,抄完了家,皇上让你爹搬走,你家那些姨娘偷偷藏了些钱财,让你爹发现了,最后那些姨娘一不做二不休,合起伙来将你爹打死了。”
两人听完一阵默然,涂九世回忆起之前被关在赵家的那些日子,他恨赵翎,也恨白淮与,可如今听说一个被心爱的人推出去顶罪,另一个被自己的妾室活活打死,心里头忽然生出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滋味,说不上痛快,也说不上惋惜,更多是惆怅。
陈担花抚着赵子义的手问:“子义,你脑子是不是清醒多了?”
赵子义沉默着点点头。
“那就好。”
陈担花抹了把泪,“你们俩还是找个地方好好过日子吧,别回来了……”
“陈嫂嫂,我还要找我弟弟。”
赵子义语气平稳,听不出波动,“他是我嫡母生的,叫赵子钦,你知道他在哪吗?”
陈担花犹豫了一阵,还是开了口:“我听说,有人看到国师带走了你弟弟,把他带进了宫。”
赵子义略微激动道:“他一个八岁大的孩子,把他带进宫做什么?”
陈担花只说不知,又扶着他的肩膀劝道:“好孩子,你不要觉得嫂嫂狠心,嫂嫂劝你一句,别管你弟弟了,你还是走吧,皇上随随便便就能将你五马分尸,你还是保全自己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