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逆慈皱眉道:“什么?”
“我害怕学符会毁了你。”
卞中流目光复杂地望着她,沉重地说,“每次我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几十年前的自己。顺慈,你知道祖父为什么三十六岁后不再画符吗?因为那一年我终于认识到,我不是天才,而只是个中人,我穷尽一生能到达的高度不过是那些惊才艳艳之人的脚底。当我看到你因为练习画符而晕倒时,我害怕你将步我的后尘。我不后悔自己在三十六岁时终结了符修之路,后半生都在病痛中度过,可你,你那时还那么年轻,我不希望你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
卞逆慈震惊道:“您在说什么?您怎么可能是中人之资?”
卞中流摇头道:“我是。我曾以为自己没有极限,但我错了。大道浩渺,穹庐何及。那时候,我看得出你不喜欢画符,也没有天赋,你学得很累,很勉强,我想那或许是因为家里没有其他孩子,你必须承担起传承家业的担子,所以我觉得若是再有一个孩子,你或许便不必那样累,可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何时说过不喜欢学符?”
卞逆慈激动道,“你怎么能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夺走我学符的机会?我有说过不想学吗?没有天赋就不能学符吗!你根本不知道画符那时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因为这个,就因为这种理由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祖父,你怎么能这样傲慢?这样自私?”
卞逆慈越说越激动,她愤怒地望着卞中流,双眼像燃烧的火焰。那是气愤,还有委屈。她看起来就像一块锋芒毕露却即将破碎的琉璃。
卞中流惊讶地看着她,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难道你喜欢?”
“我有说过讨厌吗?我明明,明明一直都那么努力地学习,想要做得更好!但是,你,你这么随意就否定了我的一切”
卞逆慈几乎说不出话来,难言的酸楚和憋闷在她心中翻腾。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千万种委屈在她心中泡胀,几乎要将她的心撑裂。
卞中流怔怔地望着她。他以为自己给孙女做出了最好的选择,可现在他居然记不起孙女学符时真正的表情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孙女画的那些符,他已经认定了她只能画出“那样”
的符,可“那样”
又是哪样的符?
他竟然记不起来。
这一刻,他恍然大悟。
“抱歉,顺慈。”
他眼中泪光闪动,后悔道,“祖父错了。祖父现在想再教你画符,你还愿意吗?”
卞逆慈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已多年不曾在他人面前流泪过,可此时此刻却无法忍住决堤的泪水。
二十年了,她终于知道祖父并不讨厌她,终于挣脱了乳母的诅咒。
过往所有的恐惧与怨恨砰然破碎,原来那个十七岁的女孩从来不是可被替代的物品,原来她从不必惴惴不安地活在会被抛弃的恐惧之中,原来她无需天赋与努力,也能得到家人的爱。只因为她是卞顺慈,是卞家人,是卞家山庄不可分割的一分子。
对练
见过卞道长后,秦镇邪的心情仍久久无法平静。他这样高兴,以至于他觉得现在的自己都有些陌生了。可回到厢房,一看见趴在桌子上的黑猫时,他激动的情绪便瞬间冷却了。
和卞道长聊天时,她问了他一句话。
她问,你的猫还好吗?
黑猫竟然跟着他去了野道沟,抓了那红煞,还自己回来了。那样远的路,它居然自己回来了。
听到声响,猫警觉地抬起头,看到是秦镇邪,又懒洋洋地趴了下去。那神情真不像一只猫。
秦镇邪一直想无视它的异样,可自从它“消失”
后,他改变了想法。他关上门,坐在桌边,把茶点推到黑猫面前。当黑猫欢快地吃着点心时,他问:“你是鬼吗?”
黑猫猛地颤了一下,惊悚地抬头,下一瞬蹿出老远。秦镇邪却很平静地望着它,说:“我看见你在那庙里盯着神像了。原本我以为你是妖怪,想害我,可后来你突然不见了,我以为你走了,可你又回来了。你不是猫,你究竟是什么?鬼?你之前离开是不是因为这里道士太多,怕被发现?”
黑猫愣住了。它犹疑地望着秦镇邪,谨慎地点点头。
“可你还是回来了,是因为我吗?”
黑猫又愣住了。这次,秦镇邪在它脸上看到了为难的表情。他笑了起来:“没事,你回来就好。以后要走,跟我说一声就行。”
黑猫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震惊了。
“我不会把你交给那些道士的。”
秦镇邪望着它,真诚地说,“你是我的朋友,不管你是鬼还是什么,你都是我的朋友。不过以后有外人在时,你还是要小心点,别太像人了。”
他没注意到,自己说这些话时一直在笑,那双桃花眼浸染了笑意,温暖得像三月春风。
秦镇邪的世界突然变得热闹了。一清早,他便听到君稚的练剑声。上午,他去探望卞道长,有时还能碰上卞三秋或其他什么人。也有人走进他院子,简单地和他说说话。他的话变多了,君稚的话却少了。这些天他一改散漫,天天起早贪黑地练剑,十分刻苦。卞逆慈没法教他,他就缠着住在山庄里的客人,等那些客人走了,他就缠着直之,后来,直之都让他给缠怕了。
秦镇邪天天看他练,自己也想练。于是,院里练剑的人又多了一个。卞逆慈身体好些后曾来看他们对练,看完后她欣慰道:“守真,你进步很快,但你太着急进攻,容易忘记防御,所以才会被镇邪钻空子。秦公子学得很快,但比起剑,你似乎更习惯用双手攻击,你要不要试试学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