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停云无言以对。
他们二人在这边交头接耳,那头的沈星遥则是心神不宁地左顾右盼了小半日,见沈望舒还没有要回来的样子,又去看了看坐在自己边上的柳半夏,干脆把心一横,冲柳半夏道:“柳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柳半夏自然说好,二人向陆晏时和梅停云打了招呼,便出了包厢,梅停云往那二人的方向看了看,问陆晏时:“他俩干啥去?”
陆晏时却是看都不多看他们二人一眼,随口应了声:“不知道。”
包厢外的走廊上也铺了层厚厚的地毯,脚踩上去时竟一点声音也没有,廊上的灯亮堂的好似白昼,食客的喧闹声充斥着整个酒楼,着实是热闹极了。
柳半夏前脚刚走出包厢,就听见沈星遥问她:“你近来如何了?”
“倒也没什么事,”
柳半夏笑了笑,“左右都是师兄咎由自取,我也做不了什么,只是十分对不起陆公子和沈姑娘,险些酿成大祸了。”
“你那师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替他对不起什么,”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一个信封塞进柳半夏的手里,道:“你拿着。”
“这东西我也不知道何时给你好,想着你今儿也要过来,就给带来了。”
柳半夏有些狐疑地打开那个信封,将里头两张薄薄的纸抽了出来,甫一展开,那纸上的字就叫她的心怦怦跳个不止。
只见那纸头上用略带潦草的字迹写着:「今浙江长青县柳家庄人士柳大因度日困难,将女儿柳半夏以纹银二两卖与蒋义山为婢,自立契起柳半夏生死皆与柳家无关」,后头签了名字按了手印,还盖了官府的章,正是柳半夏的卖身契。
而另一张,则也是盖了官府章子的文件,却是用整齐的小楷所写,柳半夏并未仔细去看那上头的内容,却只瞧见一句「即日起消除柳半夏奴籍,归为良人。」
轻飘飘的两张纸,像座山一样压在她的身上,几乎涵盖了柳半夏的前半生。
柳半夏又惊又喜,眼睛鼻子也十分没出息地酸涩起来,险些掉了眼泪,她抬起头看向沈星遥,惊道:“公子是如何……如何……”
“你那师兄都进牢里了,我拿捏他不是小事一桩吗?”
难得沈望舒把这个出风头的机会让给了自己,沈星遥自然办的上心,前前后后都费力气去打点了,却还要在柳半夏跟前装出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笑道,“走了些关系,就帮你都办好了。”
柳半夏实在忍不住,眼泪“啪嗒”
一声流了下来,她忙不迭地去冲沈星遥行礼,道:“公子如此帮我,简直是我的大恩人,我竟也不知如何报答……公子花了多少钱,我将来一定都会尽数归还的。”
“说什么呢,我沈星遥还能缺你那几两银不成?”
沈星遥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道,“我也不是拿这个要挟你要知恩图报的,更不希望你要因为这两张破纸就把我当恩人似的供起来,我就是喜欢你,想无条件对你好,不要你回报的。”
柳半夏哪里能想到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登时一张脸红得好似有火在烧,连哭都忘了哭,整个人怔在原地,话都不知道要怎么接,沈星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话,顿时也红了脸,手忙脚乱地解释道:“不是!不是,就是那个……”
他越说越乱,恨不得手脚并用地向她解释清楚,倒叫他看上去像个抓耳挠腮的猴子,急的都要原地打转:“就是那什么,我把你当朋友!对,朋友!”
“今日若是,若是陆晏时遇到一样的事情,我也是这么帮他的,对!”
柳半夏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突然听得身后的门被人打开,灿若朝光的沈望舒探出个脑袋来,奇怪道:“你俩躲外头干嘛呢?还不进来吃饭?”
活像个催孩子吃饭的妈。
沈星遥和柳半夏当即装作没事人一样进了屋,略带尴尬地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了,沈望舒这才端起酒杯来,笑道:“好了,多的不说了,祝各位元宵快乐,也祝二位公子金榜题名、直上青云!”
众人当即起身与她碰杯,也跟着说了几句祝词,便有说有笑地吃起了酒,这一个冬天他们都过的甚是辛苦,一直到了今日才终于算是清闲了下来,想到不日就要各奔东西,免不得又有些惆怅了。
梅停云笑着说了句:“日后我一定回来再与各位相聚。”
沈星遥接了句:“好,到时候我一定在醉仙楼给你订桌大的!”
他们五人正说着话,沈望舒的侍女却突然推开了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青瓷的酒壶,走到沈望舒的桌前放下了,道:“小姐,这是隔壁送来的,说是元宵节给小姐助助兴。”
沈望舒有些诧异:“隔壁是谁?”
侍女道:“说是赵大人和虞夫人、虞小姐一家。”
沈望舒皱眉:“不可能这么巧吧?”
当然不可能这么巧。
显然是虞妙瑛一开始就找人打听了她要在哪里设宴,专程也来这里找她麻烦的,这酒送过来哪里是来助兴的?来索命的倒还差不多!
只是人家到底是做官的,前头有个本地的赵知府,后头还有个了不起的太常寺卿和太傅,她这小小的商人都哪里开罪得起?既然人家都已经挑衅上了门,她即便明知道前头有诈,也不得不在礼节上做到了位,必须要去隔壁那个包厢里,感谢几位大人的赐酒。
陆晏时倾过身来,道:“我与你一同去。”
沈望舒向来不怕事,又听得陆晏时要陪自己,当即站起身来,对侍女道:“去拿一壶梨花酒来,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