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宋冷冷看着那人,一直这么僵持了许久,他说:“我没有家人。”
“没有家人?那就在警局过夜吧,一辈子也行。”
穆宋依旧不回话,只是坐得笔直,稳如泰山。时间慢慢流逝,警察从坐在椅子上打盹到趴在桌上大睡,他起身要走,突兀的手机铃声把两人都闹清醒了,穆宋接起,是陈青柑。
“你在哪?”
那头的声音有些哽咽,穆宋一愣,问:“你怎么了?”
“房东不租房子给我了,这么晚了,褚先生肯定睡了,我不想打扰他,所以……我在你家门口,摁了好久门铃你也没来……”
“我马上回来。”
穆宋刚要走,警察拦住他,拿过他的手机说:“喂?你是穆宋的家人是吧?他在警局,麻烦你赶紧来把人带走,我怕他一个人出去又乱来,大过年的,我不想加班啊!”
“警局?!穆宋,穆宋你怎么了?”
穆宋抢过手机,愠怒道:“我跟他讲话,轮得到你说话?”
“穆宋你冷静点!先不说了,我马上来。”
陈青柑急匆匆挂断电话,打了个车马不停蹄地赶来,他推开门,满身寒气,焦急地寻找穆宋,见穆宋端正地坐在那,他急忙跑过去,将落未落的灰色围巾也在此时,滑落在穆宋胸前。
沾满了寒气与潮湿,冷的,又是暖的。
了解了事情经过,陈青柑跟警察说了好几遍麻烦了,这才带着穆宋离开。一出门,穆宋把被他捂暖的围巾重新围到陈青柑脖颈上去,陈青柑看他的脖颈,血已经流出来了,天气寒冷,血会一直流,一直止不住的。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陈青柑踮起脚,把围巾围到穆宋脖子上去,一脸无奈。
穆宋说:“她很奇怪,我想确认。”
“无论如何,也不能对一个未成年少女动手动脚,”
陈青柑听不懂穆宋的话,他已经筋疲力尽,也不想再想,只要穆宋不是真的做了猥亵那种罪无可恕的事就好,“她们从出生到长大成人,太不容易,身边的危险隐患太多,我们不能保证每个人都保护到,但至少我们可以做到不成为那些威胁她们生长的危险分子之一。”
“嗯。”
穆宋跟陈青柑并肩走入下着毛毛雨的雨夜,今夜没什么美景,天寒地冻,万物凋敝,整个城市死寂沉沉,但穆宋心情绚丽,这安静的夜晚,只有他与陈青柑共享。
“我出生的地方,她们没有这样的烦恼。”
“那真好啊。说起来,你还没跟我提过你的家人,啊,不过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用提了。”
“我没有家人。”
陈青柑果然又露出那副可怜他的模样,看他内疚地想要说些什么,来弥补他问出的这句对自己来说没有任何情感意义的话时,穆宋说道,“我只允许你成为我唯一的家人。”
现在,将来,一直如此。
心肝观察日记
“好呀。”
陈青柑笑了起来,他今天的难过在此刻烟消云散,被穆宋认可,可是一件很难的事,至少证明他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穆宋也不是那么铁石心肠的人。而他根本没意识到这样回答的危险性。
家人,要一直在一起才是家人。穆宋抬起头去看月亮,透过月亮,他看见了自己的家。以后多一个陈青柑,也够住。
于是他也跟着陈青柑微微笑,一旦与克尔斯恢复联系,回程通道开启,他就带着陈青柑立刻回家,做真正意义上的家人。
回到家洗漱好,陈青柑非常快速地钻进客房睡觉,穆宋洗完澡出来,第一反应是去自己卧室找人,见人没在,他走到客房敲了敲门,陈青柑问:“我快睡着了……有什么事吗?”
穆宋说:“天冷,我的手臂很暖。”
“我不冷,被窝很暖和,暂时不需要你的手臂了。我很困……”
陈青柑的声音疲乏得厉害,“不想说话了。”
穆宋立在门前沉默了许久,他刚刚还在想,回到克尔斯的家,要进行房间重置,给陈青柑造间房,现在看来,完全没有那个必要。只有一个卧室一张床,看陈青柑还能去哪睡。
回到卧室,他展开陈青柑的日记,他已经没再要求他天天写给他看了,可陈青柑说想让他的生活热闹些,总是一个人的话,没有社交会自闭的。
除了这句他爱听的,陈青柑还说了些他不爱听的——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以后哪一天说不定我们就分道扬镳了,又或者因为一些变故不再相见,我希望你记得我,我太普通了,但我不想被忘记,毕竟我们有过命的交情,你忘了,我还记着,这会让我很难过。有了日记,你天天看,总不能还忘了吧?”
说这些话的陈青柑极其易碎,有种小心翼翼的卑微样。穆宋的心拧作一团,他唯一没有模糊陈青柑的长相,让他的表情清晰地展现在他眼中,煎熬的、痛苦的、快乐的、欢愉的,可这次他视线模糊,他明明没有触发这项功能,只是陈青柑话里假设的分离让他第一次感受到痛苦,痛苦到他不愿面对陈青柑。
半年而已。
才不过半年。
他拿起笔,在日记封面上写上了陈青柑的名字,而后又拿出一本崭新的,他想在封面上写“青柑观察日记”
,结果落笔就成了“心肝观察日记”
。
都一样。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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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歆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在这间专为她打造的房间中醒来,耳边的仪器声像催命,一下一下,闹得人烦。她扬手打掉了仪器,手臂上插着的针管移位,顿时鼓起一个大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