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隧道工地送上來的工人,左半胸膛靠近心臟貫穿,一米多的鋼筋從後肩胛骨穿出來了。」
「邊走邊說。」方識攸收起手機,順便從護士台下邊拆了個口罩戴上。
護士和他一起往一樓走:「是工友開車送上來的,人還有意識,問了病史,肺部做過手術。」
「打給縣醫院12o了嗎。」
護士:「打過了,救護車在往這兒趕。」
「消防打了嗎?」
「也打了,在路上。」
病患在搶救室里,因為貫穿無法躺下,方識攸戴上手套進來的時候人坐著,滿臉的恐慌在看見白大褂之後,眼神變幻了下,張了張嘴,但沒說話,估計是嚇傻了。
方識攸彎腰看了下出血狀況,出血量並不大,看來工友們送過來的時候比較小心。門又開了下,進來的是楊郜,兩個醫生都沒有表現出詫異,護士已經剪開了貫穿部位的衣服。
「以前肺做的什麼手術?」方識攸問。
病患顫顫巍巍地說:「肺……肺癌根治術。」
「左肺右肺?」方識攸問。
「左。」
「上葉下葉?」
「上葉。」
方識攸站直起來,快地對護士說:「再打給12o,說胸腔廣泛粘連,左肺開胸病史,病人不能運送了,讓他們掉頭回醫院,帶兩個外科醫生和一個麻醉醫生過來,只能在這取鋼筋了。」
小醫院裡沒有手術室,方識攸扭頭看了眼楊郜,說:「只能用這個搶救室。」
楊郜明白,點頭。條件有限的緊急情況下,要救人,就沒得選。
但還是楊郜有些擔憂,他用眼神跟方識攸交流了一下。如果在這裡等縣醫院的救護車,即便等待的時間裡病人出了任何事情,那只能歸結於意外,因為這裡沒有手術條件。
可是一旦、一旦在這裡實施搶救,給病人開胸取鋼筋的過程中發生事故,那麼病人家屬可以追責。
「人推去拍個cT。」方識攸說,「搶救室消毒,119過來切掉鋼筋就開始手術,楊大夫打給北京,問這種情況怎麼給麻醉。」
「等會兒!」楊郜跟這他從搶救室出來。
正好,這會兒許南珩過來了,和搶救室出來的兩個人打了個照面。許南珩猜到了可能有事兒,院裡停著兩台他沒見過的車。
而搶救室門合上之前,他匆匆一眼看見裡面的人胸膛刺著一根鋼筋。許南珩當即愣住,又看向方識攸。
「呃。」許南珩說,「你、你先忙。」
他在微信上發了,說見面聊。他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死結,而在這個境地里,他並非希望方識攸為他提供一個答案,他只是想和方識攸聊一聊。
楊郜這會兒有點急,他拽住方識攸:「不是,你等一下,你確定要在這裡手術?做出事了怎麼辦?我們連個麻醉醫師都沒有。」
「在這兒手術會不會出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絕對會死在被12o拉回縣醫院的路上。」方識攸篤定地說。
楊郜「嘖」一聲:「你軸什麼你!」
「你沒有判斷嗎?」方識攸說,「胸腔粘連,目測離心臟不到兩公分,你想一下去縣城那條路,除非他們開架直升機過來。」
「那也是——」楊郜有些顧慮地看了眼許南珩,然後壓低聲音,「那也是我們按規章辦事,他要是死你手上了,你也不用回北京了,留在這當藏醫吧!」
許南珩大約聽明白了,其實很容易理解,就是最基本的責任劃分。等待救援的時間裡,在沒有條件的情況下,不妄動,是合理且合規的。
但這對於方識攸來講,就是見死不救,他做不到。
「許老師。」方識攸看向他。
「嗯。」許南珩點頭。
「麻煩你,開著大g順著山路往縣城方向開,中途遇見12o就攔下來,讓裡面的醫生上你車,你把他們送過來,救護車在這條路上跑不快。」
「但是注意安全。」方識攸又補一句。
「好!」許南珩應聲點頭,摸了下褲兜,車鑰匙帶著的,扭頭跑出醫院。
方識攸調整了一下呼吸:「楊大夫,我主刀,你一助,你去打電話,我去放射科看一下病人片子。」
另一邊,許南珩飛爬上車,發動機也不預熱了,冷啟動掛擋就走。這是奔馳g63,涼的發動機陡然被他踩一腳狠油門,發動機不僅沒有震顫,反而興奮了起來,它仿佛感知到了主人的意識,像是睡眼惺忪的汗血寶馬,在得知要做一件偉大的事情之後,陡然熱血沸騰。
黑黢黢的大g開出醫院,開向山路駛向縣城。
人的情緒往往會被一個更大的情緒覆蓋掉,許南珩現在就是如此。此時那些教學困境和心理鬥爭全部煙消雲散,他真切地、實質地感受到了生死面前無大事。
他開上山路,這裡不僅是非鋪裝路面,且因為常常塌方,來往這條路的司機都會在車裡備著鏟子,有時候小規模塌方自己就清理掉了。所以路面有一些『我的底盤能過去就夠了』而堆積起來的碎石。
而大g不一樣,大g很高。它不是車廂高,它是底盤高。
甚至可以說大g的車廂是逼仄的,尤其它那個令人髮指的後排空間,江湖人道『大g的後排,狗都不坐』是有原因的。
就像許南珩前不久說的,奔馳做g級車的初衷,是為了軍用。許南珩扶著方向盤,車在路上晃得像喝前搖一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