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琛撑头思忖着,一时间犯了难,“叶新你觉得呢,要去吗?”
“你都这么问了,答案不是早就了然于心吗?”
贺叶新一语道破天机。
闻言,卫琛下定决心,猛地一拍桌子,笑道:“走!”
卫琛让庆俞去知会崔氏,说他与伙伴们出门看灯,而后出了府。
四人依计划行事,坐上了早就候在岸边的船。
船夫臂力惊人,一人撑动一搜载满人的乌篷船,竟也丝毫不吃力,船头划破河水,在夜色中飞速前行。
小舟渐渐驶离岸边,入眼皆是漆黑一片,蒙惟胆小,上了船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你们说要是被我爹发现了,我还能看见明天东升的旭日吗?”
“上了贼船才知道害怕,已经晚啦!”
卫琛一展笑颜,兴奋不已。他探手撩动河水,夜色里远观这河水如墨一般,有种粘稠感,入手却又是清凉顺滑,奇妙得很。
船夫听了这话怕他们反悔,自己到手的银子飞了,划得更加卖力,半柱香的功夫就已经行了一半的路程了。
小舟是从淮河一处不起眼的支流下来的,现已上了主道,远远能望见红阁屹立在临河的岸上,区别于近处漆黑的月夜,一盏盏灯火点亮了半边天,热闹非凡,让人心疑那画上仙境,就在眼前。
那声音大概是琵琶,宛转,悠扬,伴着莺莺燕燕的靡靡之音,被夜风切割成数段,朦朦胧胧地传至耳中。
“’渭流涨腻,弃脂水也',世人皆道阿房宫奢靡至极,没想到红阁也是如此,我闻着这淮水都是一股胭脂水粉味儿。”
贺叶新道。
“胭脂水粉味儿咋了,多好闻啊,总比臭男人味儿好。”
蒙惟不服道。
“呆子!我这说的是好不好闻的问题吗?”
贺叶新便是标准当朝臣的料,平日里读的圣人典籍都能进脑子,甚至可以举一反三,政治敏感度比同龄人高出许多,也有一颗为国为民的责任心。
这话说的其实一点没错,大殷虽正值盛世,可殷帝已不似年轻时勤勉刻苦,提倡节俭。每次大型盛典,户部统计的流水都令人瞠目结舌。长此以往,若无人制止,便是重蹈前朝覆辙,大厦将倾。
可这开明盛世,边境安稳,文武百官皆忙于寻欢作乐,谁会在意这些呢?或者说,又有谁敢在这时扫了皇帝的兴呢?
众人听了贺叶新那番话,都默默思考着,一时间只能听见潺潺地船头激水的声音。
“你我父兄皆为明臣,敢于直言进谏,定不会放任奢靡之风盛行的。”
半晌,卫琛说了一句。
想到家里的父兄,大家都好似被打了一剂强心针,方才忧心忡忡的郁郁之气顷刻间就都弥散了。
小舟在胭脂味的河流中,飞一般地向着红阁前进,没一会儿便驶到了离红阁不远的岸边。
将船靠边栓好后,四人上了岸。
由贺叶新打头,他一手摇着羽扇,一手背在身后,穿着一身锦袍,装一副纨绔做派。
行至偏门,那守门武夫一打量便知来者身份高贵,不说别的,单论那一身价值不菲的吴锦,就知深浅。
“公子晚好,红阁凭令牌出入,敢问公子可有令牌?”
那武夫朝着贺叶新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贺叶新大手一挥,杨铭就将怀里的令牌递给守门人。
守门武夫看到令牌上刻着一个“韩”
字,核对道:“敢问公子名讳,领事下了命令,进出之人需得登记在册,小人得奉命行事,若冲撞了贵人,还请莫怪罪。”
“大胆!初春公子你都不识得,你将何俊坚叫来,我倒要问问,他招的是什么人。”
卫琛反应极快,怒道。
那武夫听他们直呼管事大名,便悄悄抬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四人。
打头的锦衣公子可能就是方才所说的初春公子,说话盛气凌人的是站在锦衣公子身后之人。武夫甫一看清卫琛的脸,心里便感叹一句:乖乖,这公子比楼里的蓝倌还好看。
武夫今日第一天当值,贵客的脸还认不全,便遇上如此难事,一时间焦头烂额。
管事交代了进门要凭令牌,登记名讳。若到时候发现没有登记,自己定要受罚,但若不放他们进去,扰了贵客,自己恐怕更不好过。其中轻重,武夫思量再三,最后还是一咬牙,决定放他们进去。
“原来是初春公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公子切莫怪罪。”
“无妨。”
贺叶新摆了摆手,将贵人惜字如金的原则奉行到底。
卫琛表面上看着稳如泰山,其实缩在袖子里的手上皆是汗,正想掏帕子擦擦,却摸到了袖袋里先前赏下人剩下的金锞子,顿时心生妙计。
只见卫琛装模作样地掏出荷包,抓了一把金锞子随手赏给那武夫,“莫要多事。”
武夫见这俊俏公子出手如此阔绰,原本想禀报管事的念头也打消了,欢欢喜喜地道谢,将人放进去。
推开侧门,原来朦朦胧胧听不真切的声音立即生动起来,推杯换盏时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纤纤细指拨弄乐器的靡靡之音,男子风流快活耽溺风月的爽朗笑声,好似一下子将人引入极乐世界,门内门外,云泥之别。
红阁里人声鼎沸,都是来看柳爱君的。
卫琛一行人进去之后,装模作样地往二楼走,随便进了个空着的雅间坐下。二楼视野极佳,呈半圆形环着一楼的戏台,放眼望去,卫琛看见了不少熟面孔。
贺叶新叫来小厮,要了壶茶,又差人将面前的帘栊放下。小厮知晓有些贵客不方便出入此地,将茶水上上来以后,就贴心地退下,不打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