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什么?”
“出于安慰。”
“爱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小孩子别看他们小,但是他们感受爱的敏锐度比我们强多了。最起码,在辰时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不爱我,也不爱子睿,那个时候他爱他自己以及那个女人。我也不会说辰时不爱子睿,我不会刻意去强调什么。我和辰时离婚了,我们之间的事就结束了。辰时和子睿之间的事,我不想过多参与。等到子睿长大后,会怎样看待他的父亲,又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的父亲,都是他自己的事。除非他希望得到我的建议,不然我不会多说什么。”
“啊,这样会不会显得你很冷漠?”
“也许,不过多干涉是会显得冷漠。没有哪种性格能完美地解决生活中所有的问题,也没有哪种教育方法能把所有小孩都教育好。总而言之,事情都是两面的,看好的那一面。”
庄洁仔细体会了一下安然的话道,“这恐怕不大容易做到。”
“是的,不容易。”
“讨论这些事会不会让你痛苦,就像揭开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
“不,伤疤不会那么容易愈合,也没有那么容易揭开。”
“人生的确不是坦途,遇到事情,顺着本心去处理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他几岁了?”
“八岁。”
“真可爱啊,好想自己也生一个。”
“那就生。”
安然往餐桌后面的流理台走去,拿出一只玻璃杯,又打开一个瘦长的玻璃罐子,从里面倒出六七颗玫瑰。
“但是如果小婴儿哭怎么办,整晚不睡觉要抱着怎么办?看别人家的孩子总是要可爱些啊。”
安然给泡好的玫瑰水里加了一勺蜂蜜,轻轻搅拌。
“作为过来人可以相当负责任地告诉你,正是由于他们的可爱,足以让你忍受他们所有的不可爱。”
“那你为什么不多生几个?”
“是啊,为什么呢?”
安然近乎呢喃地叹息,不像回答庄洁,更像在问自己。
她把玫瑰蜂蜜水端给庄洁。
庄洁双手捧住杯子,凑近杯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这玫瑰看着小小个的,真香。”
“是云南产的玫瑰。”
“好喝——去外面吃饭怎么样?我想,我们……主要是你不要把周末大好的时间花在做饭这件事上。”
“还是讨厌做饭吗?”
“厌恶至极,我常常想,我是不会结婚了的,这辈子。”
庄洁有些伤感地说,“要找一个能忍受我各种坏脾气和坏习惯的人,概率像跟买彩票中奖一样,而我买彩票从来没有中奖过,一次都没有。”
“你有没有主动追求过谁?”
“没有,你也没有。”
“是的,我没有。”
“可是,你有辰时,他对你锲而不舍坚持到底——噢,对不起。”
尽管心里漫过刺痛,为了减轻庄洁的负罪感,安然装着满不在乎道,“没事,你继续说。”
“我没有。那些喜欢过我的男人,只要我稍微表现出拒绝,他们便都消失了。他们嘴巴上说着喜欢我,却什么都不想付出。”
“那些男人,他们统统都配不上你,你没有和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在一起是幸运。总有一天,你会遇见一个全心全意对你好的人。说不定是一次打错的电话,或者旅行途中的浪漫相遇。”
庄洁笑了起来,“虽然只是安慰的话,但听起来真舒服。单身了这么多年,真想找个人好好在一起。有时一群人在一起聊天,满不在乎地说,单身有单身的自由和幸福,女人不是非得结婚的。这绝对不是实话,因为没必要逢人就说实话,实话同时代表着弱点,太多人喜欢攻击别人的弱点凸显自己的优越。安然,能让我说实话的人越来越少,你是其中一个。”
“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韧劲,比如学习,比如工作,让我很佩服,所以在找人生伙伴这件事上,也请把这种韧劲拿出来。告诉自己,我这么好,我值得一个好男人。”
庄洁再次笑了。
她们去外面吃饭,又去做美容、逛商场、买衣服和化妆品。恍然回到十五岁,两人结伴在盛夏的午后逛服装专卖店和精品店,躲在树荫下吃凉粉。
偶尔会在半夜惊醒,静静地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又无意识地睡过去。
这一个月过得既快又慢,当她沉湎在失败的婚姻中时,当她被恶劣的情绪击穿时,时间变得特别漫长,令人难以忍受,当她处于工作中,以及处理生活中的琐事时,时间又会变得特别短暂,简直不够用。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还在,她只是尽力不去碰触。
有时候一群女人谈论生养孩子的话题,谈论那种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生育的痛苦,那种恨不得让人从地球上消失的剧痛。虽然过去了很多年,她依然能够清楚地记起,她怎么在病床上翻来覆去,大声嚎叫。
生育的痛和被背叛的痛,都能让人刻骨铭心,区别是,生育再痛,也愿意心甘情愿承受一次又一次。
安然机械地走着走了无数次的路,漫无边际地思考这两种痛之于她的影响。
走过一个转角,辰子睿说,“叶桑榆在那里,肯定也是去上兴趣班的。”
“她读几年级?”
“一年级的小不点。”
“你们怎么认识的?”
一个一年级,一个三年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虽然住同一个小区,念同一所学校,但能有什么交集呢?
“我们都上书法社团,就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