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格没接他话,埋头跟他并排着走。他跟着李玩一路走过来的这么多天里,别的什么不敢说,适时地闭嘴这种事倒是完全掌握了。他已经完全信任李玩,跟随他,依附他,按照他说的去做的话,准没错。
果然没走多久他们就出了轰炸区,出现在前方的是一条刷白的公路,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地平线处,就像一道地狱与天堂的分界线。公路对面是草叶零星的草地,偶尔出现一两棵树木,一切都没有遭到破坏。
他们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一棵树下,虽然不能缓解口渴的症状,但好歹没了太阳的毒晒,身体表层要好受的多了。
李玩倒在地上,浑身都提不起劲,心里又烦,整个人都恼火得很。莫格也躺下去,跟他并排在一块儿。
难得的微风吹拂而过,携带着滚滚热浪扑面而来,细长坚硬的树叶沙沙作响,树影斑驳洒落在他们身上,很安静,很美好。
如果能忽略恶劣的自然环境的话。
“你见过苦楝树吗?”
李玩突然问。
“没见过,我们家以前都种法国梧桐之类的。”
莫格在他旁边低低地说。
“我小的时候,在我老家的宅子旁边就有一棵苦楝树,长得非常非常高,树干很粗,要三个人合抱才能围住。在我很小的时候,经常分不清什么东西该吃什么东西不该吃,到了大概深秋的时候,苦楝果儿掉了满院子,我就跑去捡来吃,你猜啥味道?”
莫格摇头,他连见都没见过,怎么会知道什么味道。
“真他妈又酸又苦,根本没法儿吃!”
李玩咧嘴傻笑,眼睛盯着树顶,目光深邃,像是望见了亘远的永恒。
“那时候我就大哭大叫,家里人马上就会赶过来,抱我回堂厅的大椅子上,给我喝泡菜坛子里的咸水,据说那样会好过一些。其实我还是难受得半天都吃不了饭,嘴巴里的味儿要等到第二天才会完全散尽。那时候没有小孩子陪我,我也不知道寂寞孤独是个什么概念,总之心里酸溜溜的。每次看见满院子的小果子,想起那种难受的味道,就跟我心里的味道一样,忍不住就要去捡来吃,吃了又要闹。”
“我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你老家的事。”
莫格说,其实他对李玩的身世非常好奇,想不出来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这么个人来。
“是啊,不怎么喜欢提起。”
李玩低不可闻地叹息,沉默了一会儿又缓缓道:“那是我长大的地方,可惜我再也回不去了。”
“为什么?”
他侧起身子背对着莫格,头枕在手臂上,声音混在沙沙树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没什么,我忘了。”
他说。
他是回想起了那件令他最为难以忍受的事情,那是断断续续伴随了他十几年的旧疾,是他被掏空的胸腔内时时发作的隐痛,那件事结束了他一生中最纯真的时光和最安稳的日子,是几乎改变了他下半辈子命运的导火索。
他怕莫格看见他此刻的表情,有时候他站在镜子面前,连他自己都不忍直视,也无法形容。
莫格当然不会笨到去问“怎么忘了?再想想啊,我特别想知道!”
好奇心会害死猫,他这一路上早就领教到了。而且看李玩的样子似乎很不愿提及他家里的事,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躺着。
过了会儿李玩从回忆中回归现实,突然就觉得自己又他妈矫情了,又不是诗人,整那些唧唧歪歪没用的作甚!自己一顶天立地的纯爷们儿,忧郁伤感从来不是他那好的那口,无所畏惧淡定从容遇神弑神遇魔屠魔翻江倒海一条龙那才是他的代名词!
他挺身一翻,站起来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开始往西边移动,一天中最为炎热的时段已经过去了,转身对莫格说:“我们该走了。”
莫格在他起身的时候就已经跟着坐了起来,休息了这么久感觉已经好受多了,不过依然觉得非常口渴。
沿着太阳的运行轨迹走了大概一个小时,终于,远处一大片包围在绿色植物中的别墅区闯入了他们的视线,一两个人影在其中缓缓移动,能听到隐隐的人声和犬吠。
李玩的推测果然不错,他俩眼神一亮,精神一凛,瞬间兴奋了起来。
25偷车
他们一直等到夜色渐浓的时候才悄悄混进去,躲在一处院子外面的观赏植物丛中,偶尔有豪车从旁边经过,但所幸都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李玩悄悄打量这家院子外围的结构,周围装有三米高左右的电子围栏,是目前最先进的周界防盗报警系统。围栏上方装有螺旋式电网,电压保守估计应该不低于500v,人一旦接触或是间接接触,那就不是当场死亡那么简单了,它会使你瞬间成为外焦里嫩香酥爽口的烤全人。
全自动的栅栏大门,三个远红外摄像头,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监控,估计院子四周应该也都安装了不少。
大门内站了两个黑衣保镖,长相是传统保镖该有的凶狠彪悍,肌肉一坨一坨向外凸鼓出来,看着就让人难受,估计身上也都带着武器。
李玩心中暗想,好家伙,这个国家的总统恐怕也就这个待遇了,果然有钱人就是变态地惜命,把自己家弄得跟监狱似的。
莫格也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环境,他原来住的地方也到处装了这些高科技设备,一看自然就知道它们的运作原理。只不过那时候给他带来安全保障的东西,如今却令他恨死了它们的难以攻破。
再好的东西那也可能是一把双刃剑,利弊难辨。就像人,在他爱你的时候,他会把一切都掏出来捧在你脚下,任你挑拣,而当他不爱你的时候,他有可能会拿回这些东西,甚至夺走原本属于你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