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还有我嘛!”
伍听肆脱口而出,又觉得不妥,干咳几声迅速道,“你再使劲想想,你活着还有没有没实现的心愿。等把心愿满足了,再走也不迟嘛。”
要说有什么遗憾没实现,那就是——“我的脂粉生意没做好,就被魏巍毁掉了,他真是个贱人。”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她的人生从迈入魏家门槛起,就被魏巍攥得死死的,从生意无疾而终到身孕小产,一切的痛苦都是拜这个男人所赐。
她好悔,她好恨。
“所以呢,你能这么轻易放过他?要是一走了之,和投降认输有什么两样?”
伍听肆道。
“你小时候为了娘亲活,做任何事都想着不能让她伤心难过。她去世了,你又开始为你爹活,万事谨慎步步小心,生怕被他弃之不顾。好不容易熬到出嫁,于是你又为夫君活,处处体贴事无巨细,生怕糟他嫌弃成了弃妇。再后来你有了身孕,又要为孩子活,惶恐后半生没了倚仗靠山,结果到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我虽然年纪小,但我总结了,人这一生,仰仗别人是不会长远的。求人不如求己,求救不如自救。你可以试试只靠自己活,活得自私一点,自利一点,也许会有转机。”
耿婳问:“什么转机?”
“想不想离开洛阳,去全新的地方,变成一个新模样,过全新的生活。”
耿婳一怔:“全新的生活……”
“对,到时候我带你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你可以开一间属于自己的脂粉铺子,搞鼓点小生意,挣点小钱,一个人无拘无束过日子。不比困在丞相府的深宅大院愁眉苦脸强?”
耿婳两眼泛光,她好像被诱惑了。而她这十七年一直这样,从来没有想过为自己认真活下去。好像她生来就天生该依附外界,成为一朵柔弱的菟丝花。
人往往都要被迫活在礼教和权威的审视之下,无法完全成为个人理想中的真实自我。
而现在,最信任的朋友,朝她递来橄榄枝。她可以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活一次,成真正的自己。
这是一个可以扭转人生的机会,而她确实心动了。
“可是我怕……”
明明想要改变,却还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伍听肆就知道她会犹豫拧巴,直接道:“你怕什么?你可是连死都不怕的人。”
“……这倒也是。”
耿婳莞尔一笑。
现在的她无牵无挂,她什么都没有,自然也什么都不怕。她失败的沉没成本很小,更应该放手一搏。
会畏手畏脚的应该是魏巍这样的人,他拥有的太多,自然不会珍惜。他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践踏着属于他的一切。
等哪天失去了最有价值之物,也许才会懊悔吧。
但那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他可以在她孕期不管不顾,以一纸信轻松结束一个孩子的生命,那她也能挣脱他的束缚,去追寻自己的理想,再也不回来。
“越是一无所有,越要义无反顾。你想不想试试为自己活着。我告诉你婳婳,那种生活会比你想象的更精彩,更舒服。”
伍听肆一直觉得,女子就该和男子一样去外面更广阔的天地闯荡。留在死气沉沉的大宅子里能干什么,难道要给不爱自己的男人冷脸洗内裤吗?
伍听肆拉住她的腕子,扶她起来:“跟我走吧,耿婳。”
耿婳点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要先善后。”
她要先把魏府的事处理好。如果意外逃走,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以魏巍的人脉手腕,找到她不是难事。
东窗事发时,一定会连累伍听肆,得不偿失。
不如趁魏巍在外,魏家无主,和杨氏达成交易,好好商谈。
杨氏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蠢笨之人,平日又没主见,常常被柳惜君教唆着干坏事。还成了替她挡枪的盾牌。
自从她小产失疯后,杨氏常命身边丫鬟探望,还请了跳大绳的人除晦。
要说她心中没有一丝愧疚,耿婳是不信的。
这一次,她要离开,就要从杨氏身上下手。她这人清心寡欲,常年礼佛,还算有几分慈悲心。一见耿婳来了,眼里果真有了几分愧色。
杨氏忙命人赐座敬茶,眼神躲躲闪闪地不敢看耿婳。
耿婳倒是全然不惧,一双眼睛死死盯她,瞳孔却没有光线聚焦,如今又是深夜。她一人前来,不带丫鬟仆从,多少有点吓人。
她越是坦坦荡荡,杨氏心里愈发没底。她除掉的那个孩子,有一部分可能是魏家血脉,一想到这儿,她就整宿整宿睡不好觉。甚至后悔打胎之举过于草率,这些天思来想去,确实日渐消瘦了。
杨氏这几日正愁耿婳的事,赶巧这人就自动上门了。
“母亲看着心绪不佳,难不成还为我腹中胎儿伤神?”
夜深人静,耿婳发出银铃般的笑容。窗外惊起几只蝙蝠,扑闪着翅膀尖叫着飞走。
烛火下,耿婳的脸显得空洞又瑰丽,像个不再装模作样的画皮,下一秒或许就会轻易扯开人皮,露出鬼相。
“我都不介意,您老人家介意什么。”
杨氏还在嘴硬:“我介意什么,那是你和外面人生的野种,我怕污了魏家门楣,这才必须除去。”
“那您真有心了。也许光除去孩子还不够,如果一并除去我,想必更好。那样就能给丞相续弦一位门当户对的夫人。如此一来,还能和满身污点的耿忠一家彻底划清界限,丞相也好在朝廷翻云覆雨,不受掣肘。岂不美哉?”
耿婳笑道:“您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