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为了确认什么,季母摆弄着篮子里的针黹,顾左右而言它,“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纸买好了吗?”
季怀瑜指尖微微一顿,轻嗯了一声,便又若无其事继续收拾。
季母心中大舒了一口气,“今日幸好有你,那陈家大郎总算受了点教训。”
季怀瑜垂眸,温和的眉眼莫名有些清冷,其实他根本没去书肆,原本打算买纸的钱他买了别的。
今日连犯两次口业,先是骗乡亲们说自己不曾救人;现在又瞒了母亲。
但这一切跟眼前做比,都已经不重要了。
……
贪嗔痴慢疑,何解?
顾妙音原本是想再折回去与小佛子当面道别的,毕竟人家救了她一命,这样不告而别实在有违道义。
可当她摸到怀里的布料,又想起方才在屋里与季母的谈话,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放下了。
人与人因缘相遇,如今缘分到了,便不该去打扰。
不过,在她离开之前,还是很有必要给陈家那对泼皮母子一点教训。都怪他们,害她走的这般匆忙,浪费了季大娘挑选的这么一块好料子。
她真的很喜欢这个颜色的。
夜色降临,顾妙音怀里揣着布料一家一家摸索,终于在她耐心售罄前找到了陈家母子的窝。
顾妙音跳上屋顶,掀了瓦片便看见陈家大郎要死不活躺在炕上,陈母正一边给他喂药一边咒骂季家母子。
“哎哟~我的腰诶,里长那老东西这是要把我往死里整,老子好心给他们通风报信,那老东西竟然还用族规处置我,哎哟~哎哟~”
陈母就这么一个儿子,哪有不心疼?抹着眼泪恨恨道,“要怪就怪季家那个臭小子,三言两语就将乡亲们糊弄了过去,若不是他添油加醋,你哪能讨这么一顿毒打?”
陈家大郎咬着牙,“既然这群人不讲仁义,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大郎,你要做什么?”
陈母揩了揩眼角的泪水,惊疑地盯着儿子,“你可别冲动啊?对方可是里正,得罪了他咱们以后就别想在村里过了。”
陈家大郎冷哼了一声,满脸横肉的脸色阴沉可怖,“怕什么?崔家送了这么多银子足够咱们去镇上买处宅子了。到时候我们再买几个丫头回来,阿娘你也享享贵人太太们的福。至于安业村,今日他们这般羞辱我,我定要讨回这口恶气。”
陈母本就是个没主心骨的妇人,一听见儿子说带她去镇上享清福,心里顿时乐开了花,顺带就附和道,“大郎,你想怎么出气?”
陈家大郎眼咕噜一转,朝陈母招招手,附耳轻声说了几句。
陈母登时脸色一变,又惊又慌地看向陈家大郎,“使不得使不得!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再说,今日咱们可没捉住人,你要去报官万一成了还好,若是不成咱们哪还有活路?”
“阿娘!”
陈家大郎见陈母被吓得直哆嗦,连忙伸手想要去堵住她的嘴。
这一动又牵动了身上的伤,最后这只能咬着牙低吼道,“你小声点,你想把全村的人都引过来吗?”
陈母立马捂着嘴,一边摇头一边轻声道,“大郎,咱们还是先缓缓吧,这事就算成了,咱们也是要被连累的。”
陈家大郎气得将药碗摔在地上,“这事说了您也不懂,就听我的。咱们可是崔家十一郎的连襟,那崔家十一郎是谁?当今战神萧都督的亲侄子,就凭着这层关系,官府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陈母一听也是这个道理,立马把心放到了肚子里。没想到她一生贫贱,到头来竟能攀上崔家这样的亲戚,还以为生了个赔钱货,没想到还是个金凤凰。
陈家大郎见母亲已经被说服,又继续说道,“阿娘,你明日去镇上买些老鼠药回来。”
顾妙音坐在房梁上,听着这陈家一对母子商量怎么害人听得都快犯困了,忽然听见‘老鼠药’三个字,眼里的困意顿时一扫而空。
陈家大郎还不知道自己头顶正坐着一尊杀神,不停在死亡边缘疯狂横跳。
“季家那个老东西,今日竟然敢当众揭我疮疤,这口气我咽不下!季怀瑜这几日都会上山,到时候您趁那老东西不注意将那老鼠药投在老东西的吃食里。”
陈母慌住了,连忙摆手,“这……这不太好吧!万一被人发现我……”
陈家大郎瞥了陈母一眼,“怕什么?一时半会儿他们也查不到咱们,等过两日我伤好些就去镇上,到时候官差来拿人他们自保都来不及,谁还会在意那老东西是怎么死的?”
“既然这村子早晚都是死,何必还要先去动那老太婆呢?”
陈母平日只是假把式,那点胆量也就只能杀鸡宰鸭,要她杀人还是不敢。
陈家大郎狠狠拍了拍土炕,“不行!那老东西今日将我的颜面都败光了,我一日都容不下她。”
顾妙音盯着烛光里的母子,静静将瓦片放了回去。
原本她只是打算给这对母子一点教训,现在看来,她还是太仁慈了。
翌日清晨,陈家大娘早早出了门,不久后又鬼鬼祟祟回了家。
最终,她还是被陈家大郎口中描绘的贵人生活打动了,决定趁着季怀瑜不在家去季家投毒。
但陈母也是第一次做这种害人的事情,一整天都心神不宁。陈大郎也看出了陈母不堪重用,便催促她赶紧出门,万一季怀瑜回家发现了端倪可就露馅了。
陈母将熬好的药送到床前,还特意叮嘱趁热喝,便出了门。
路上陈母一直告诫自己要沉下心不要慌,等她偷偷摸摸来到季家栅栏前,才发现季怀瑜今日没有上山采药,正在院里砍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