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秉雍搁下茶盏,轻叹了一声,“听闻主上受困新阳那段日子,在萧泗水那匹夫手里吃了不少苦。主上性格大变或许有此渊源。”
顾婉婉心下讥诮,她根本不在意谢灵毓是魔是仙,她在意的是她的好祖父心中到底打了什么算盘?
徐清风与墨字寮众人都曾跪地哀求谢灵毓收回成命,但祖父却故作壁上观,等人烧着木已成炊才装腔作势赶去哭丧。
“阿翁,谢家娘子还在别苑里住着,这几日禁军严查差点就露了馅,我们还是得想办法将人快点接来才是。主上不日便要回桃源,谢娘子已经叫人传了几封信来,想来是迟迟不见主上等得焦急了。”
“嘶~”
顾秉雍头痛难耐地捏了捏山根,这几日光忙着应付新主和天子,差点忘记这位贵客了。
“主上对谢娘子之事可有交待?”
顾婉婉蹙眉摇了摇头,脸上挂着一副不能理解的愁容。
当初谢家一夜被捕,所有男眷无论大小皆被处死,女眷都被流放至西蜀凉望山。
谢家本是千年门楣,府中教养出的千金比之公主还娇贵,流放路上多是龃龉,贵族仕女怎堪忍受?
司马皇室这是要将谢家最后一丝颜面都摧残殆尽,是故,流放当日所有女眷都寻了短见。
但谢凤嫣是个另外。
流放当日,她被崔家十一郎偷偷弄了出来。这崔十一郎乃文靖公府崔家二房嫡孙,唤崔承业,其母与萧泗水发妻乃一母同胞姊妹,萧泗水膝下无子,便将他带在身侧教养。
谢凤嫣仙人之姿,虽是庶女却因出生谢家身份尊贵,崔承业觊觎谢凤嫣许久,苦于谢家权势不敢染指。待谢府倾覆,便借着萧泗水的名头将人弄进自己的私宅。
一开始,崔承业对美人也存了几分耐心,但谢凤嫣油盐不进几番威逼利诱未果,崔承业也没了好脾气,撕破脸皮便要霸王硬上弓。恰巧顾府早早得了消息,就在崔承业要成事时,顾婉婉带着青雀将谢凤嫣救了出来。
谢凤嫣何曾受过如此屈辱,万念俱灰之下顾婉婉突然如神兵天降救她于水火,这份恩情她一直铭记于心。
但殊不知这一切都是顾婉婉提前策划好的。
原本她可以提前几日将谢凤嫣救出来,可太容易,这份恩情便不足以铭记。故而她刻意等到崔承业兽性大发才现身,她自诩将一切都计算在内,却偏偏漏算了谢灵毓的心思。
原以为这位一夜失去所有至亲的少年郎,在得知族中还有位庶姐活着定会惊喜不已。但事实恰恰相反,谢灵毓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倒是一旁的徐清风激动地老泪纵横,不知道的还以为谢凤嫣是他的亲孙女。
顾婉婉一想到这位琢磨不透的主上就觉得脑容量不够用,听闻谢凤嫣自小与谢灵毓亲厚,谢灵毓从前对这位庶姐也很是照拂,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顾秉雍瞧出了顾婉婉的思虑,淡然道,“主上心思飘忽不定,我们还需静观其变。阿翁知道你是着急谢娘子这步棋落了空,但阿翁还是要提醒你,这天下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切忌以为自己可算尽人事,策无遗漏。”
顾婉婉向来伶俐,一点就通,她立马收拢心思,受教道,“阿翁教训的是,是婉婉太心急了。”
顾秉雍慈爱地点了点头,便将目光看向一旁的顾明堂,“明堂,桃源境可有消息?”
顾明堂原本一直低着头,听见郎主问话立马抬头答道,“收到三娘子家书那会儿便已经听您的吩咐叫桃源境派人来接应了,算算日子,这几日就该到了。”
顾秉雍颔首,“大寮主可说派的是哪支山寮?”
顾明堂摇头,眼里立马多了几分忌惮,“这几日的信鸟都不出去京安,桃源的回信只怕一时半会儿也传不回来。”
顾秉雍愣了愣,“这是何故?”
顾明堂解释道,“自从主上入京,京安城了便多了许多大鹏鸟,那些大鸟随处散落,天上的飞禽但凡从京安城上飞过就会变成他们的腹中之餐。”
“大鹏鸟?”
顾秉雍微微思索了片刻,看向同样一脸凝重的顾婉婉,“你之前说的十里亭吃人的鸟就是这些大鹏鸟?”
顾婉婉不由又想起那一张张鲜血淋漓的人皮,只觉一股恶心涌上心头,“是。它们好像受控于主上。”
受控于谢灵毓?
顾秉雍脸色渐渐凝重,看来他们这位小郡公远比他想象的更要深不可测。
“阿翁?”
顾婉婉小心观察着顾秉雍的神情,“你怎么了?”
顾秉雍眸光微变,人畜无害地笑了笑,“没什么。”
说罢便又转头叮嘱顾明堂,“明日你再多派些人手,不管怎样务必要找到那个不孝泼孙。我顾秉雍的孙女,就算死了也不能不明不白。”
顾婉婉脸色微变,指尖微微收拢。
人心果真难算,原以为阿翁对顾仙仙不过就是算计利用,没想到还存了几分真心。
……
为母之心
这几日冷静下来,顾妙音才觉得三日前的天雷莫名其妙,简直不讲武德。以前好歹也是她做了什么才会有天罚,那日她分明什么都没做,雷从天降,防不胜防。
难不成就因为她动了报复谢灵毓的念头所以就被劈了?!
不能够啊!现在天道已经变得这么不讲道理的吗?脑子里想想的事情都不可以?
顾妙音双腿盘卧,一手托腮两眼无光,嘴里喃喃念道,“天地不仁啊……”
越想越不对劲,她忌惮地朝屋顶瞄了一眼,然后在心里默念。
“等姑奶奶回桃源就撕了谢灵毓,抽他九九八十一鞭,然后再把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