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这副永远不会死去的身体四处流浪。因为不想让人看到,我总是走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有时希望重温人间的喧嚣,我也会潜伏在城市的阴影中。可是看到来来往往的正常人,我又感到万分痛苦。看到他们与亲密的人谈笑风生,我总会格外羡慕,同时无比悲伤。
绷带不够用了,我就用布片遮盖面孔;身上若是脏了,我就跳进干净的河里冲洗。我在垃圾堆里寻摸衣物,靠捡来的书本获得知识。
我会感到饥饿,但不会饿死,遭到野兽袭击也不会死去。在那近乎永恒的时间中,我漫无目的地游荡,活在一副人兽不分的身体里。
杏子小姐,当我偶尔走进一座城镇,快要被永远难以抹去的孤独悲伤压垮时,你出现了。
我虽然不会死,但只要毫不停歇地行走,就会渐渐感到疲劳。那时我已经连续行走了几个月,脑中不再有任何思考,就像接连不断地思考了太长时间,最终用尽了一切思考的素材。
不知为何,我当时产生了一刻都不能停下的强迫念头,只能不断地迈着步子,毫无意义地行走,最终因为疲劳过度,体力不支而倒下了。
那一刻,你正好出现在我旁边。我已经独自流浪了太长时间,早已放弃与他人的接触。我不知多久没有从心底里感受到生命的快乐和他人掌心的温暖了。我万分惶恐,带着分不清是恐惧还是喜悦的心情,开始了寄居在你家的生活。
在那里,我得到了自己早已放弃、自认没有资格享受的、极为普通的生活,与别人交谈,互相问候。曾几何时,我躲藏在吸走一切响动的密林中,无数次幻想过那样的场景。我脚下有榻榻米,头上有屋顶,周围还有窗户。直到重新过上那样舒适的日子,我才意识到,自己只差一点就踏入了非人的世界。
我对自己在你家遇到的人,以及接触到的一切,都怀有深深的感激。在那里生活过的短暂时光,在那里生的每一件小事,都会让我的泪水决堤。
可是,我始终怀有预感,知道自己无法一直逗留在杏子小姐的家。那个觊觎我身体的异样存在,逐渐加重了它在我身上的诅咒。它的污秽带来了死亡和绝望,定会让我身边的人陷入不幸。
你还记得吗,我借住的房间屋檐下有个麻雀的巢。我刚被带进那个房间时,亲鸟还在哺育雏鸟。可是亲鸟察觉到我的气息之后,再也不顾饥饿的雏鸟,头也不回地逃离了。不仅如此,其中三只雏鸟甚至在学会飞行之前,为了逃离而奋然爬出巢穴,纷纷落到地上摔死了。剩下那些既无法逃离,也得不到哺育的雏鸟,后来也都饿死了。
那一刻,我无比痛恨自己被囚禁在黑暗中的命运。
我深知自己不能待在这里,但那段日子实在太过幸福,让我不知不觉产生了乐观的想法。只要身边的人理解我的痛苦,也许我也能像个普通人那样生活。
当你提出既然无处可去,大可留在此处的建议时,是那种乐观的心情促使我接受了你的好意。你还请求兄长找朋友为我安排了工厂的工作,对此,我真是感激不尽。
然而,结果还是令人遗憾。那些针对我的咒骂和恶意,想必也传到了你的耳中。
几天前我突然失踪的消息,不知你是如何听闻的?昨夜生在秋山家的事件,后来是如何处理的?
三
杏子
杏子的兄长俊一与秋山、井上三人是初中同学,他们的友情一直持续到现在。他们不时聚在兄长的房间里,一聊就是好久。
秋山是镇上有名的资本家的儿子,井上则是他最亲密的朋友。两人平时如影随形,就像主人和跟班的关系。秋山身材精瘦,打扮得体,井上则高大健壮。经常能看见两人结伴走在街上。
他们身上也有不好的传闻。据说秋山是个好事之人,总是带着一脸坏笑四处游荡,想找点乐子打时间。听说他喜欢埋伏起来,从背后偷袭傍晚下班回家的工人。有时还会用金钱收买乞丐,命令其跳进河里取悦他。
以前好像有个黑帮的混混四处说秋山的坏话,后来那个人被赶了出去。可见秋山的父亲在黑道上也很有影响力。
夜木在杏子家待了一个星期左右时,兄长带着秋山和井上回到了家中。三人聚在俊一的房间里,似乎在商讨什么事情。
杏子端茶过去时,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原来,他们在讨论两个星期后的祭典。每年那个时候,从神社到车站的路上都会摆满小摊,许多人拖家带口地出来游玩。俊一每年都被生果店的老板派去摆摊。因为秋山人脉广,借着俊一与秋山的朋友关系,生果店每次都能拿到好的地段。
那天,三人围坐在房间中央,秋山盘着腿,一身衣服精致昂贵。
井上穿着红色上衣,皮肤黝黑,身材高大,脖子上还挂着银色的十字架。杏子的朋友也有同样的项链,莫非他们都在那个酒馆工作?
“杏子也过来坐坐吧。我已经聊够了祭典的计划,正打算跟你哥讲讲出国旅行的见闻呢。”
秋山喊了她一声,但她借口有事推辞了。杏子不习惯与人围坐在一起聊天,而且若是不小心流露出无聊的样子,又怕扫了秋山的兴。
男人们的说笑声持续了一段时间。杏子现小博不在,便满屋子找了一遍,最后在夜木屋里找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