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下了雨。敞篷车,杜秋却让小谢把车顶打开,冷雨扑面而来。
叶春彦只坐着陪她淋雨,一言不发。他搭在座椅上的手,偷偷朝她靠近些。她佯装不知,没有动。指尖贴近指尖时,他像是想起什么,手收了回去,搭在膝盖上,不再试探。
车开回车库了,他们浑身湿透了,都冷得瑟瑟发抖。沉默着走出一阵,叶春彦道:“你现在觉得报复他们很爽快,以后会后悔的。如果真的为了钱,你反倒不会做的这么绝。你是由爱生恨了,对夏文卿越残酷,越是放不下你爸。一次又一次,你总想证明你比夏文卿优秀,那又怎么样?你爸就是更喜欢他。”
“杜秋,爱就是不讲道理的。要不然,我们为什么会在一起呢?”
他微微叹气,“就算你爸因为他是儿子偏心他,你又能怎么样呢?爱就是分出三六九等的。”
杜秋道:“比起我,汤君对你更重要吧。”
“是的。你比我自己更重要,但是女儿是我的责任。”
“春彦,你也是父亲,他也是父亲。我只是想要一个全心全意在乎我的爸爸,这要求很高嘛?如果我妈还活着,我会需要这样吗?”
她低着头理衣摆,不去看他。眨一眨眼,很轻的一滴泪落下。这种时候竟然还会觉得委屈。她用手指点开,含着泪,微笑起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
叶春彦上去搂住她,扶着她的头轻轻压在胸口。
她静静听着他的心跳,恍然如梦,以前无芥蒂时也有许多这样的时候。她只是想依偎着他。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在意自己,就像是摸黑下楼梯时有个护手,稳稳当当的安心。
只是他的温柔,爱情的因素占几许?当初是因为他的好而倾心,现在又因为他的好患得患失。他的善意是路边石榴树结出的累累果实,压弯了枝条,见者有份。恨他的不够偏爱。
是不是该就此放下,也一并赦免自己?如今回头甚至还能再挽回婚姻。
这个念头一闪便断绝了。不,太多的屈辱,太多的轻视。一切早就注定,在公司里的人背着她窃窃私语时。不为别的,只为一个女人不必太尊敬。更早以前,在她被推倒在地,石头刮伤面颊时。她对人生的路,就只信奉一条了。
杜秋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疤,轻轻推开叶春彦,道:“春彦,说实话,你觉得我能到今天地位最重要的是什么?”
叶春彦道:“能力?野心?”
“我觉得是运气。如果夏文卿不是私生子,我有再多的能力也没有用。继承人肯定要个男的。如果我不是我爸的女儿,我受到的屈辱只会多不会少,可出路会少很多。这个世界不公平,再多的努力也比上运气。”
“既然我已经站的这么高,那我就是个榜样。我退了,所有看着我的人就跟着退。我进了,我停下的地方就是后面人开始的方向。所以不要可怜我,我不用可怜。如果人们不能尊敬我,那干脆都怕我。”
“我怕你走投无路啊。”
“那也是我的事。你只要看着就好。”
她轻笑,头发里滴滴答答淌下水。
“看不下去,我只能走了。”
他一面拧干衣服上的水,一面朝前走,故意不等她。
风平浪静过了几天,因为夏文卿的案子延期开庭,他们的对峙也成了加时赛。吵架都吵得精疲力尽了,所以都在汤君身上更多倾注心血。
连对孩子的教育理念,他们都是截然相反。杜秋一味把汤君往继承人的方向养,特意腾出一套房子,让她交际,每个月都可以把同学叫来聚会。汤君参加了表演社团,可校庆表演上只轮到了一个小配角,还是临时换角。叶春彦觉得玩得高兴好了。杜秋却提议她先找几个支持者,来年竞选社长,再给自己安排主角。
汤君对两种说法都不置可否。结果他们据理力争,又吵了起来。杜秋一问现在的表演社长还是班上的吊车尾,家里也不过是小生意人。他能选上,只是因为性格活泼,讨辅导老师喜欢。
杜秋更气不平,她可是给学校捐款的,立刻就要给学校领导打电话,质问当初拿钱的时候承诺会好好照顾孩子,现在是怎么回事。反正都不公平了,谁比谁不公平啊。
叶春彦立刻把她拦下,道:“你有病哦,杜秋。一定要太阳围着你转啊。这么小一件事,汤君又不在意。”
“你又知道她不在意了?她平时背台词多认真啊,说把她换下来就换下来。你自己要当好人,别替你女儿大方。”
于是又去问汤君意见。她正坐在沙发上吃薯片,晃着腿道:道:“我没意见,我就是喜欢看你们吵架。”
两个大人都不响,面面相觑一番,一起坐在客厅看电视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