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嫦娥从来没有见过闻柏桢,可是她一看到他就已经认定是他了。经过藏着钟有初的墙角,她向他走来,主动攀谈:“闻先生吗?你好!我是叶嫦娥,叶月宾的妹妹。”
这也是闻柏桢第一次见到叶嫦娥。她和姐姐相比要黯淡许多,但毕竟活着:“你好!”
他收到喜帖的时候十分震惊,心想,钟有初,你何必还要这样伤我?但沉下心来一想——其实她什么也不知道,她不过是邀请自己的老师来观礼,如果不来,反而显得奇怪。
“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闻柏桢默然,随着叶嫦娥走到稍远一点的凉亭里。
“其实有初并不想这么高调,可是我逼着她一定要办。结婚嘛,一生只有一次,越盛大越好。雷先生人很和气亲切,我说什么,他都说好。我说要在俱乐部举行婚礼,有初很不理解,但这是姐姐的安排,她想在这里看到有初幸福……”
她絮絮叨叨说了不少,突然问他,“闻先生,你觉得现在的有初幸福吗?”
其实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闻柏桢能够看到躲在走廊下透气的新娘,倒不是她有多醒目,而是他实在容易将她的身影一眼捕捉到:“当然。”
“闻先生,你爱有初吗?不是爱过,是爱。”
叶嫦娥自问自答,“她那么美,那么媚,我不相信你舍得不爱她。”
闻柏桢被击中心事,不由得后退一步:“现在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叶嫦娥不放过他:“你看,你爱的女孩子,现在要结婚了,真心的两情相悦。雷先生能够撑起她的天空,让她永世做梦,不必醒来。雷先生还说,所谓过去,她一世不说,他一世不问。”
“多谢你告诉我。”
闻柏桢冷冷道,“可我不明白,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
“如果你此时仍爱她,那姐姐有封信留给你;如果你不爱她,这封信就没有了。姐姐说,你没有好奇心,而且非常自制——所以,你选择吧。”
闻柏桢咬着牙,望向婚礼会场。洁白的礼台与桌椅,穿梭来去的工作人员——很快,那里将会坐满观礼的宾客,钟汝意会挽着她的手,走过长长的地毯,将她交到她的丈夫手中。
“给我。”
那封信存放了十年,墨水褪了色,信纸毛了边,但保存得非常小心。闻柏桢展开信纸,从头至尾,仔细看完。
他的手颤抖得厉害:“这不是真相,我不相信。”
“这就是真相。”
叶嫦娥平静道,“从现在开始,我不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了,真开心啊。”
德不足以胜妖孽,是以忍情。叶月宾在信中写下这句话,把他嘲笑得足够了。她自杀前已经精神分裂,思维异于常人,她只想着要把司徒诚的儿子也推进地狱里去陪葬,不论要等待多久——只要他懦弱地爱着有初,而有初遇到真正倾心相爱的男人——那么她总会等到那个时机出现。
信纸被揉成一团,手指骨节用力到发白:“她如何确定,我看过了这封信,会忍得住不去破坏有初的幸福?”
“在这里,她自杀的地方,你做不出来吧。”
叶嫦娥也不明白姐姐的用意,只是执行罢了,“姐姐不也说了吗?如果你做得出来,就不会白白浪费这些年。”
闻柏桢冷笑一声,紧紧攥着拳头,大步流星地朝走廊下走去。叶嫦娥顺着他走过去的方向看过去,见到一抹白色身影,心中突然咯噔一下,赶紧去找准新郎。
“钟有初。”
钟有初正坐在走廊下,一层一层地剥一朵蕾丝玫瑰,心里惦记着不知道楚求是和何蓉那边怎么样了,猛然听见有人喊她,赶紧抬起头来:“闻先生。”
她那条婚纱并不算多精致,她的妆容近看有些夸张——为什么反而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候,他的思路却无法集中:“……听说你打算全面复出。”
“嗯。”
她回答,就像学生一样,老实作答,“马上会接庄罗珠宝的广告。”
他反而平静下来:“你现在的经纪人是谁?”
她说了一个名字,闻柏桢点点头:“很好,她人很好,我很了解。”
他夸奖了她。她心想,师徒关系,多么融洽。他又问她一些合约上的细节,越听越惊心,这哪里是签约艺人,除非是不打算拿她赚钱,否则怎么可能和她签这么轻松的条款?虽然分成少了一点,但是基本上她拥有了最大程度的自由,但是很快,他明白了,释然了:“果然,他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钟有初笑:“我也很有本事呀,否则他也不会给我写一封推荐信。”
腾腾升起的嫉妒之火令闻柏桢紧紧地盯住她:“你确实很有本事。假如你有感恩之心,就该知道,你的一身本事,是你母亲和我教出来的。钟有初,你的母亲教导你,是出于母爱;而我教导你,是为了什么?教了四年又四年,是为了什么?”
钟有初一怔,承认:“是,我一直应该多谢你。”
她又突然叫起来:“哎呀,我是不是不应该出来?我走了,待会儿见。”
白色裙摆转过去的那一瞬间,他紧紧抓住了她的白色缎子手套:“等一下,我……”
她略一踌躇,转过脸来时,一双美丽的丹凤眼中已经盈满了纯粹的疑问:“嗯?”
一看她的眼神,闻柏桢便退缩了。
不不不,她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她已经坍塌了一半的信仰。如果有心,就不能再去破坏那一半,告诉她,她的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闻先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