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还满意吗?”
雷再晖又柔声问她,“再过半个小时,我真的就回来了,等我一起吃晚饭,好吗?”
她可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再待下去,就要不战而退:“你接了哪里的工作?”
“格陵国际俱乐部。”
电话那头霎时失去了一切声音。
这是一份更强烈更久远的回忆,蛰伏在钟有初心底,如今临近惊蛰,它开始蠢蠢欲动。这份回忆之强大,可以摧毁一切。
“你在那里等着吧,我过来。”
说完,钟有初就挂了电话。
不过离开了短短几天,雷再晖也十分想念钟有初。在这种想念中,她并不真实,但她的那双眼睛,那把声音又真真切切,满满地蕴含着令他心动的所有。
他并不觉得钟有初真的会离开他,她命中注定要成为他的另一半,令他不再苍白,不再残缺。一个执著的男人,分不出心思来患得患失,他相信不论是父母还是人言,他都能带着她战胜那份畏惧。
但是这一次他确实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听到“格陵国际俱乐部”
这个名字时有那么大反应,是否在雷暖容对他絮絮抹黑钟有初的过去时,也应该听两句呢?他毕竟对钟有初的过去了解得太少,而那才是她的心结所在……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位于俱乐部南面的老停车场上。停车场黑黢黢的,只有寥寥几盏路灯亮着,零零散散停着几辆旅游大巴,处于半废置状态。
就在雷再晖沉思之际,前方黑影中突然闪出来一名精瘦男子:“雷先生,好兴致。”
雷再晖猛然抬头,他只是想在钟有初来之前散散心,没想到这样恍惚,竟不曾注意到身边环境,还被人盯了梢:“什么事?”
那精瘦男子十分得体:“有人视雷先生为知己,所以想从您身上拿一样东西回去做纪念。”
雷再晖不由得皱了皱眉。他知道刘副经理是破砖瓦,用《辨奸论》借古喻今,已经够抬举他了,不知为何还是躲不过他放冷箭,可见此人心胸实在狭小:“在这里?”
他还没有离开格陵国际俱乐部的范围,胆子也真够大了。
“这里已经不再是他的地盘。”
况且他正在陪最后一名贵客娱乐,大可以撇得一干二净。精瘦男子望着雷再晖,突然赞道,“听说雷先生建议将这里扩建出五层高的独立新楼,专门用于接待政界人士,这才是艺高人胆大。”
雷再晖没有接话,直接问道:“他想要什么?”
精瘦男子带着一点儿惭愧,仿佛说出来的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一截小指。”
雷再晖心内一沉,面上仍笑着:“那就不好办了。”
“好办,在这里出点儿意外很正常。”
“不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十分爱惜。”
雷再晖一边说,一边缓缓将外套脱下来,猛地朝精瘦男子扔去,转身立奔。
精瘦男子见雷再晖风度翩翩,听他口气坚决,兼之脱下外套,料要和他单打独斗一场。
自己手上有刀,但不知道对方实力,所以已经作好恶斗准备,哪想到他真是太爱惜身体发肤,走为上计——就这么几个念头跳跃之间,雷再晖的身影已消失在转角处。
他顿时郁闷之极,一言不发追了上去。
格陵国际俱乐部由保守的包氏家族主持。
包氏家族素以作风稳健闻名商场,即使曾两次受到股市狙击,也一直保持俱乐部的风格与布置不变,与格陵建市之初一模一样。
就连为钟有初拉开玻璃大门的门童,身上仍穿着十年前的全白制服。
她以为自己绝不会再有胆量走进这里,可是她不由自主地,踏出了那一步,走进了大堂。
罗马式的雕花柱错落地立在大堂中,巧妙的布局使得视线并没有受到一丝阻挡,一眼便望得见足有二十尺长的前台,高挂其上的各地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一走便是十年。
不,她并没有窒息、恐惧等一系列可怕的反应,十年的时间足以在她的心上锻出厚厚一层保护壳,若要伤害她,必须自内而外。
在休息区里,她打电话给雷再晖,他却连续按掉了两次。钟有初呆坐了一会儿,走进洗手间狠狠地洗了一个脸,在见面前把今天怀念的难舍的都洗掉。
也许他正在忙,忙着分发大信封。
然后她也要发一个大信封给他。
她抬起水淋淋的脸来,却意外地在镜子里看到两张有三分相似的鹅蛋脸。
那鹅蛋脸上也是一对眼角上掠的丹凤眼,额头饱满,鼻管挺直,瞳仁乌黑,嘴唇鲜红。
那个女孩子拿着一管唇彩正要对镜补妆,显然也是惊着了,转过脸来——她戴着一副黑色美瞳,更显得眼睛很大很亮。
这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两人都以为自己在看着一面穿越了时空的镜子。这边是正当青春,穿着一件俏皮兔毛短褛,过膝长靴,少女时期的钟晴;那边是年岁渐长,穿着墨绿色大衣,麂皮靴子,返璞归真的钟有初。
那个女孩子迅速眯起了眼睛:“哎呀,你长得也很像钟晴呢——我是不是在某个节目中见过你?你也模仿钟晴,第一轮就被淘汰了,是了是了,就是你!还记得我吗?我得了一等奖!我们还说过话呢,你最近好吗?”
钟有初处在一种异样的熟悉感中,没想费力反驳——她何时去模仿过自己——顺着她的话接下去:“我挺好。”
她把唇膏递过来:“我试过很多种,只有这种最接近钟晴的嘴唇颜色,你要不要试一下?”
钟有初谢绝了,迟疑一下,她问:“你是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