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太太笑着将菀如和蕙如夸了一番,各自送了见面礼。
三老太爷年过五旬,面容清癯,身形挺拔,颇有仙风道骨。他原也是个聪慧的,年少时颇有才子名声,但后来不知怎的迷上了歧黄之术,自此将八股文章全抛开,每日里采药制药,免费给乡民们诊治,在晋阳是出了名的活神仙。大约是在这上头过分费了心神,于家中的一切便不怎么管,老妻早早过世,身边也没留下一儿半女,他却毫不在意,也不肯续弦,只在族中过继了一个孩子跟着他学医学药,日子过得倒也逍遥。
都是经年未见的老人,这乍一相见自是不免一番唏嘘感慨。老人家说起旧事来便没完没了,菀如在一旁只听了一会,就觉得腰酸骨疼浑身难受,但看着蕙如带着微笑端坐在一旁,身子连动也不动一下,她也只能咬牙忍着。还是三老太爷心细,笑着对老夫人说:“咱们老人家谈些旧时的事,孩子们一路远行也累了,让她们自己去玩儿吧。”
二老太太笑呵呵地道:“这可不是?别说她们,就连我这儿几只小猴儿也早坐不住了呢。”
她说罢,扬手叫了两个姑娘来,指着她们对菀如和蕙如说:“这是你们五叔叔家的女儿,叫兰如,跟你们是一般的岁数儿,这是你们六姑姑家的孩子,姓莫,名字叫婉儿,却是比你们小了一岁。你们年纪相似的,便一起出去耍,只别走太远了。”
菀如和蕙如应了一声,和那两个姑娘拉着手儿,亲亲热热地离开。这边老夫人也要将昌平郡主赶走:“你怎么还不去看着茂哥儿,跟咱们几个老人家坐在一处有什么乐子。”
昌平郡主笑着说:“茂哥儿一向睡得踏实,有奶娘守着呢,媳妇听着老祖宗们谈沈家的旧事听得正兴起,这会子要赶我走了,回头抓心挠肝地睡不着觉那可怎么办才好?”
兰如跟蕙如是同年同月的生辰,比蕙如只大了几天,但她身形丰满,腮上带着婴儿肥,娇憨可人的样子看起来倒比蕙如还小一些。莫婉儿长相很清秀,未说话就先脸红,十分害羞。好在四个人年纪相差无几,少女们总有相似的话题,只坐在一起说了会子话,几人就熟络起来。
兰如性子豪爽,像个男孩子,与嘉陵县主的脾气倒有几分相像。菀如自恃是从京里来的,又是长房里出来的,于是未免说话行动间端了点架子,便让兰如看不惯。婉儿性情温润,家里教养的极好,琴棋书画样样都学过,与菀如两人谈起书画谈个没完,真是相见恨晚。
蕙如对这些也不是很在行,便拉了兰如到院子外头看桃花。
晋阳在京城的北边,桃花开的比京里要晚半个月,此时正是花期繁盛的时节。桃林有专人看护着,大片大片的桃花如粉色云霞一般一眼望不到头,蕙如喜欢得很,拉着兰如在桃林里穿行,啧啧慨叹。
“这里真美!”
“那是自然。”
兰如很是自豪,对蕙如说,“等到了秋天,桃子全熟了,这儿方圆百里都飘着桃子香,能把你口水都馋出来。”
蕙如笑着说:“是啊,我最爱吃桃儿了。”
“要是到时候你不能来,我让我爹挑最红最大的桃给你装几筐回去。”
兰如拍着胸脯向她保证,“我们沈园出来的桃子,个儿大味儿甜,旁人家的桃儿不过卖二十文一筐,咱们家的能卖到二十五文呢。”
两人正说笑间,突然看见桃林之中似有人在。蕙如吓了一跳,正要躲开,兰如却跳上前,双手叉腰大声叫道:“是哪个躲在那里?给姑奶奶滚出来!”
☆、又是表哥又是堂姐的
“兰妹子,是我。”
一个少年手里拿着书卷,神色间颇有些尴尬地从树后绕出来。
这少年眉目俊秀,年约十五六岁,学着一袭青色长衫,头戴着书生巾。兰如见是他,皱了皱眉头:“莫黎哥哥,怎么是你啊?”
“我看今日天气晴好,便想着来桃林里看会书,没想到吓到妹妹……们了。”
莫黎的视线飘向蕙如的脸上,一怔之下,脸色微红,却没将视线挪开,“这位妹妹面生得很,不知道是哪位?”
“她是大爷爷家的六孙女,叫蕙如。”
兰如说着,然后指着莫黎说,“他是姑姑家的长子,婉儿的哥哥,你叫他黎哥哥就成了。”
蕙如恍然,忙施行道:“原来是表哥。”
莫黎抿着唇,害羞的样子与婉儿倒确是像了六七成。
“你们怎么跑来这里玩了?”
莫黎见她们身后没有跟着人,不免有些担心,“不会是偷偷跑出来的吧。你倒还罢了,蕙如妹妹是头次来,万一在林子里迷了路怎么办?而且这里偶尔会有外人误闯,你们都是姑娘家,这样可不好。”
兰如撇了撇嘴说:“就你事儿多,才多大年纪,成天像个老头子一样说教,不许这个不许那个的,没意思透了。”
莫黎涨红了脸,拿着书卷不知该如何应对。蕙如将兰如一拉说:“表哥也是为咱们好,莫不是自己关心的人,他又何必出言提醒向你讨没趣儿?你不感念表哥的好心还这样说他,回头姑姑若是知道了,不知要怎么心疼呢。”
兰如一吐舌头,对着莫黎说:“好啦好啦,是我嘴快,你也知道我一向说话没遮拦的,黎哥哥你不会怪我的吧。”
莫黎红着脸摇头:“怎么会。”
三人在林子里转了会,看蕙如有些疲惫的样子,莫黎便催着兰如带她回去。
用了晚饭,各人回房安歇,兰如身边没什么跟她同龄的女孩子,且蕙如身上有种同龄女子身上没有的沉稳,待人说话让人觉得特别舒服安心,兰如便缠着要去跟蕙如挤一间房睡。众人被她缠得无奈也只得应了。
不过两人挤在一张床上也没说上几句话,蕙如是旅途劳累,而兰如则是因为知道有玩伴会来,前儿夜里兴奋得一宿没睡好,这脑袋一沾枕头便沉到黑甜乡里,想说的体已话早被抛给了周公。
第二日清晨,养足精神的众人神清气爽地围坐在一起用了早餐。蕙如便教兰如打络子,教了会子,婉儿也凑了上来。因蕙如会打的络子样子很新鲜,手法也跟以前学的不太一样,不一会儿,她身边便围了一堆姑娘丫鬟,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外头进来一个嬷嬷,凑到兰如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兰如脸色一变,也不及与蕙如说一声,站起来就走。
“她这是怎么了?”
菀如问与她坐在一处正看着画样子的婉儿,“这么急急火火的就出去了?”
婉儿向门外看了一眼,想了一下,悄悄儿对她说:“刚刚那个嬷嬷看着好像是玫如姐姐房里的,估摸着是玫如姐姐回来了。”
玫如是兰如的同胞姐姐,比她们大了五岁,嫁出去已经三年了。蕙如在一旁听到,便收了络子和丝线说:“既然是叔叔家的姐姐回来了,咱们是不是也应该去见见?”
菀如也收了东西,刚要起身,却被婉儿一把拉住。
“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