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赵飞燕见状,便喜盈盈上前接茬道:“祖孙龃龉斗气,实是吉兆,周旋不逆,上下和睦,求无不具,各出其极呀!”
皇后傅黛君见众人畅欢谈笑,倍感鸾孤凤只,便懵懂间斜插一言道:“夫君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罢。”
说罢掩嘴贫笑。董昭仪一听话题走偏,便诡媚轻笑道:“大家梦中与大母斗气,却是为何?”
刘欣闻听董昭仪蓄意点拨,心中暗喜,便胸有成竹道:“此前傅太后曾托梦与我,言讲董贤年少恭谨,忠心事主,当以大贤居位,益加封两千户,赐孔乡侯、汝昌侯及阳新侯国,言之凿凿。朕便与皇大母讨发懿诏,然大母不予,爆发口角,朕一气之下便投了沧池。”
说罢便眼圈赤红,潸然泪下。皇太后赵飞燕见陛下触景伤情,边掏出锦帕帮其拭泪,边啧啧叹道:“真性情人也!梦呓中事,何必较真?”
();() 太皇太后悉知刘欣以梦索爵,心中忿闷,举目又见王莽、王舜、王闳等狞髯张目,抑郁不平,便隐忍劝道:“董贤十九封国高安,朝野震动。无功封爵已违祖制,又欲加封三邑,乃祸国之源啊!和儿有此执念,老妪断不独专,陛下可诘问高皇帝。”
说罢,便将鸠鸟玉杖咚咚顿地三声,以示愤懑。
刘欣早料东朝难以应承,便命未央宫少府董恭差狱丞进殿,又命殿内注及黄门、宫婢统统回避,末了立身而起,自袖中抽出简牍一统,躬身奉呈于太皇太后,见其阅牍过半,方问询道:“大母深居长乐宫苑,前日可曾派发懿诏?”
太皇太后接过简牍细细观看,浏罢不由大吃一惊,此诏竟以自身名义派发,内文乃诏王莽迁特进给事中一事。
刘欣见东朝面露惊愕之色,忙趋前追问道:“大母前日可曾发过懿诏?”
东朝不曾多想,便回应道:“未曾有过。”
“如此,乃矫诏罢了!”
刘欣顿觉精神抖擞,目光贼亮,遂折身回头,着少府董恭将未央宫黄门令缉来问话。黄门令何曾见过如此阵仗,刚被狱吏带进殿来,便噗通一声瘫跪于地,牙关上下喀嘣嘣一阵乱响。
刘欣上前厉声喝问:“懿诏乃何人所递?”
黄门令一听瘫伏于地,颤声结巴道:“此乃东宫……小黄门……袁骞……递进。”
“宣袁骞!”
刘欣说罢踞坐原位,安慰太皇太后道:“大母勿惊,肖小伎俩,稍顷便水落石出呢!”
太皇太后忧心之事终是来了。昔日曾听王邑念叼过其事,孰料王邑竟肆意矫诏,胆大泼天。太皇太后环顾四周,见王邑缩至王闳身后,遂压制内火,言语中仍透出平和之相,道:“邑儿,近阶前来!”
王邑听罢心惊肉跳,冷汗直冒,窥视左右,皆露咄咄逼人之相。见姑母又催,只得战战兢兢爬至阶下,埋头伏跪,一言不发。
时袁骞带到,懵懂地环伺一周,见皇帝启身趋近,忙踉跄跪倒。少府董恭俯身试问袁骞道:“前日,何人将懿诏传你手中?从实回话!”
袁骞忙跪伏于地,怯怯答道:“乃侍中王邑。仆接懿诏便送至殿去,中途并无差池,万乞少府大人明察!”
少府董恭立身望了王邑一眼,吩咐狱史道:“押此二人诏狱细审!”
四狱史忙称喏上前,将黄门令及小黄门铮膀押出了殿门。
“王邑!”
刘欣冷眼一喝,王邑浑身战栗,疾面伏于地。班宫令见状,也随之伏跪于东朝足前,且凛然道:“王邑有过,臣妾自当同担罪愆!我等不孝,伏惟母后矜疑原宥!”
太皇太后见班姫有染,不禁潸然落泪。刘欣轻瞥董恭一眼,哑声问询:“斯人矫诏,当为何罪?”
少府董恭垂眉揖礼道:“启禀陛下,矫诏乃欺君重罪,大逆不道,轻者法至死,重者诛三族!”
“大胆董恭,太皇太后于此,尔竟信口无状!”
傅皇后听闻少府董恭出言不逊,便拔地而起,怒诉董恭道:“尔一裙带小臣,竟口出狂悖之语,来人,拉出宫门杖毙!”
董恭忙掩口惊骇跪倒,面如土灰,遂膝行至东朝近前匍匐哭道:“粪土臣恭出言无状,冒犯太皇太后潜凤藉讳,万乞太皇太后惩艾愚臣之罪愆!”
董昭仪正于一旁洋洋得意,突见父翁蒙受皇后责难,便赶忙膝行至太皇太后面前挥泪啜泣道:“太皇太后容禀,念妾翁年事已高,食古不化,诚乞大母从轻责罚!”
东朝见殿堂之上跪倒一片,遂呵呵轻笑着扶昭仪站起,朗声道:“昭仪、少府且息腰平身!朕掌后宫泛四十年,服侍恩育四代帝王,以德报怨,折节恭俭,从未苛责一人。今王邑矫诏,大可廷尉议罪,小可匿于无形,然朕素非护短之人,万勿法外开恩。狱丞听旨,王邑、班姬胆大妄为,恣意矫诏,亟诣诏狱问罪!”
狱丞赶忙躬身称喏,差狱吏将二人押出殿门。
太皇太后折身又道:“朕心乏瘁,众且散去!”
说完拂袖而去。